第179章 税赋
眾目之下,陈锐亲自持刀砍下了刘恩至的项上首级。
陈锐並不知道,被他亲手斩杀的刘恩至是歷史上的台州抗倭六虎將之一,是戚继光的直属魔下。
无头的尸首颓然倒地,圆滚滚的首级从蔡克廉的脚边滚过,停在卢鏜的身前。
卢鏜脸颊上的肉在不停的跳动,他垂下头盯著身前的头颅,心里有著恨意,
但更多是个惧意。
这是个狠人,也是个不讲规矩的人。
普天之下,文贵武贱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在浙江兵备道副使的面前如此强硬,这不是明朝的武將有胆子做出的事。
別说陈锐只是个副千户,就是总兵官也没这个胆子。
陈锐归刀入鞘,不再理会这些还在发的人,径直下令道:“二营回营地,
一营暂移驻青吉村。”
吴懋宣正要往村里走,却看见徐渭丟了个眼色过来,回头看见了王用宾。
陈锐解下长刀丟给司马,平静的挽起双膝跪地致谢的刘阿公,“可能解恨?
刘阿公似乎想说什么,但硬咽著说不出口,身后的刘胜突然拜倒在地,“愿应募入军,请大哥收留。”
周边亲眼看著陈锐斩杀刘恩至的数名青壮也跟著拜倒,显然是已经商议过了的。
为首的大汉高声道:“非为陈千户斩杀乱兵头目为青吉村復仇。”
走近的王用宾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他已经反应过来了———-舟山与杭州的各个官衙之间没有任何的瓜葛,但在整个浙江的民间,却拥有越来越强的影响力和凝聚力。
陈锐思索片刻后道:“待得你们抵达定海后再议,入护卫军,非是寻常事。”
进了村子,陈锐首先去看了曹振,因为受了重伤,所以安置在了刘阿公家中“前几日烧的厉害,现在好多了。”刘阿公的儿子刘安平是村中青壮的头领,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
“多谢了。”陈锐虽然懂一些急救,但也起不到什么效果,只能指望这个时代的大夫了。
请来的大夫还在村中,以他的说法,虽然现在曹振昏迷不醒,但性命无忧只是日后只怕不能再领军了。
这是护卫军成军以来损失的第一个排级军官。
出了会儿神,陈锐对大夫说:“能回舟山吗?”
“一路都是水路,问题不大。”
陈锐点点头,“还请先生途中照料一二,必有厚谢。”
一旁的刘安平笑著说:“乾脆一起迁去舟山算了。”
“陈千户,他是我的连襟,家就在河对岸,最擅金疮。”
陈锐眼晴一亮,笑著说:“来去自便,月钱丰厚,还请先生考量。”
所谓的金疮医就是外科医生,在军中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正是护卫军急缺的人才。
聊了几句后,陈锐走出臥室,刚走到堂前就眉头一皱,盯著司马训斥道:“
又想挨军棍了?”
桌上满满当当,一眼看过去,有猪肉、羊肉,燉了只鸡,还有两条鱼。
“大哥,这次是说好了的。”司马赶紧解释道:“了银钱的!”
看了眼懵懂的刘阿公,司马嘿嘿笑著说:“我塞到那边屋子的枕头下面了。
刘阿公咂咂嘴,司马又笑著说:“等回了寧波,也能去舟山换了鸡鸭猪呢,羊是没有的。”
陈锐还是盯著司马,眼神有些冷,周君佑骂道:“你在大哥身边年许,难道还不懂?”
司马呆了呆才说:“大哥,都一样的,一样的。”
一旁的刘安平听懂了,笑著解释道:“陈千户放心,毕竟鸡鸭猪羊总不好带去寧波,所以索性都杀了———-大体都一样。““
看陈锐坐了下来,司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才去了隔壁,骂道:“好险又挨一顿棍子!”
“你不是把银子塞到枕头下面了嘛。”老哈抿著米酒调侃。
司马接过刘胜递来的鸡腿咬了两口,支支吾吾的解释了几句。
“真的啊?”刘胜喷喷道:“倒是听说书先生说过呢。”
“与士卒同食,此乃名將之风。”胡守仁有些悠然神往,“难怪护卫军如此了得。”
老哈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笑著喊了句,“你们迁居寧波,相关的事问他就是。”
屋子里摆了三张桌子,坐的满满当当,十几个村民都巴巴的看著司马-—----在这个时代,背並离乡实在不是件小事。
司马丟下啃得乾乾净净的鸡腿骨,擦了擦手才说:“先迁至定海卫,有空房子给你们住。”
刘胜异问道:“不去沈家门吗?”
“一方面是沈家门现在住的紧张,而且现在是只收纳士卒家眷迁居。”司马解释道:“另一方面,沈家门田地不算多。”
“你们迁居去寧波,这边的田地那是没办法带走的,就算现在卖-—--—-估摸著也不太好卖。”
“但定海中所在定海卫是有大片田地的,到时候会划一片给你们,前三年佃租两成,三年后———让你们买下。“
“才两成佃租?”刘胜了声,小心翼翼的说:“不会太少了吧?”
“嫌少啊?”老哈端著酒杯笑骂道:“到时候別人缴两成,你可以缴五成嘛周围一阵鬨笑,一个村民也说两成佃租实在是少。
其实青吉村的村民大都是自耕农,正常情况下,一般是一亩地缴纳五升粮。
杭州的田地大都是良田,一亩地出產粮米两石多——一石米是十斗,一斗是十升。
也就是说,一亩地缴税是百分之零点零二—“-少的都有些夸张了。
但实际上並非如此,不说如淋尖踢斛这种潜规则,还要缴纳一部分粮米用以补偿流失官田缴纳的税。
然后粮食运输途中的消耗,还要再缴纳约一成的加耗。
所以,一亩地实际光是缴税就要超过五斗。
你以为只有五斗了?
当然不是,政府徵收的还有役银,通过层层摊派的方式下到基层,很容易被上下其手-—----最关键的是,这种役银经常被摊派入田赋之中形成附加税,名目多达数十种。
所以,青吉村的村民大都是自耕农,但实际上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而且今年夏钱要加税,还要追缴往年拖欠--这种拖欠一般情况下最终还是会落到升斗小民的头上。
反而是佃户的日子稍微好过些,虽然佃租高,但只要上头的主家能扛事,就不会有自耕农那么多麻烦。
这也是为什么大量的自耕农愿意投身豪门大户甘为奴的原因。
而一旦青吉村迁去定海卫,那税这一块不能免,但也没有那么多摊派。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没有役,很多迁居舟山的民眾,都是因为躲避役而选择迁居的。
被徵发役,是百姓最惧怕也是最难熬的日子,官府是什么都不管的,一个不好就要死在外面。
刘胜適才说佃租两成太少,主要就是指这一点-迁居去定海卫,是不需要服役的,这是陈锐亲口答应的。
虽然说青吉村的村民缴纳役银,但却是以田赋之中形成的附加税来体现的,
所以他们实际上还是要服役。
如果只是狱卒、门子、巡栏、仓库看守还稍微好点,如果是修路修桥甚至是民壮、军役那就惨了。
最惨的还是均,全年、全职的劳役—--经常能將一家自耕农给拖垮。
这么算下来,迁居去定海卫,只需要缴纳两成佃租,再加上些税,村民的收入反而会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