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武夫
司马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后,吃饱喝足的老哈补充道:“其实舟山也是有役的。”
“就是应募的青壮那种。”司马没好气的瞪了眼老哈,“能吃得饱。”
“我上个月回来都胖了不少。”刘胜连连点头,听边上几个堂兄弟追问,解释道:“最累的是挖掘河道,的確累,但待遇也是最好的,每两日还有一顿荤腥。”
“其他人菜粥吧,加两个饃饃,也能吃得饱———-对了,是一天三顿。”“
刘胜脑子比较活络,拉著司马问:“去了寧波,就算有田地,今年是肯定来不及了,舟山那边还要人吗?”
“放心吧,要人的口子多著呢-————-你们村这米酒是真不错。”司马一连喝了两杯,才说:“如果被选去做其他事,还能拿一份月钱呢。”
“比如去盐田,或者养猪鸡鸭,都是有月钱的——-当然了,不能与护卫军士卒比啊。”
“不过如果识字的话,被管事选中,那月钱就丰厚多了,而且吃的也好,与军中差不多,每天都有一顿荤腥。”
別说这十几个村民了,就连胡守仁也听的眼热,凑到老哈身边小声问:“护卫军还招兵吗?”
“这一批已经结束了,不过今年可能还要招一批。”老哈心里有数,光是因为后面海门卫的海船,就肯定要招一批“那我·——”
“这个就不太好说了。”老哈嘿嘿笑著,“护卫军一般不收卫所兵,原因你也想得到。”
胡守仁一直混在警卫连里,自然知道护卫军从陈锐而下,对卫所兵都是嫌弃甚至唾弃。
“一般不收?”胡守仁脑子也挺好使的,“总有例外吧?”
“嗯,大哥就是定海卫出身,留守舟山的一个连长也是定海卫的,新兵营里有个定海右所的百户。”老哈隨口说:“但你是观海卫的啊。”
胡守仁咬了咬牙,“要是我迁居舟山呢?”
“现在舟山除了士卒家眷之外不收纳迁居民眾。”老哈一句话就堵死了。
“我跟著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胡守仁牢骚道:“我都问清楚了,
又不指望直接进军,也是先去新兵营。”
“我帮你问问吧。”老哈笑眯眯的应了句。
胡守仁虽是卫所官,但年轻而有锐气,心思敏捷,且有仁爱之心。
当日青吉村外一战,胡守仁隨警卫连进击,持刀出阵,连斩四贼,可见勇武今日赶赴青吉村后,胡守仁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丁茂斩杀乱兵的人--虽然其他將领没有必要表態,因为他们都知道陈锐肯定是支持丁茂的。
但即使如此,胡守仁在眾人心目中也已经有了些分量。
这样的人才,正是舟山所需要的。
吃完了饭,整个青吉村都忙碌起来,迁居是件大事,村民们自然是这也想带走那也想带走,这捨不得那也捨不得。
一直到入夜之后,村子才渐渐安静下来。
在一位士卒的带路下,王用宾缓缓走进祠堂的后院,院子里摆著十副棺材。
这一战,加上两个触犯军法被斩首的,护卫军一共阵亡了十人,重伤五人,
轻伤四十余人。
陈锐久久的站在棺材的边上,皎洁的月光从天井中投下,正照在他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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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默默的站在陈锐身后不远处,白日里陈锐用讚赏的口吻评价诸將,此番出军,斩杀数百,阵亡不过十人,伤员不过百,实在是一场大胜。
但夜间陈锐却站在棺材边久久的无语,徐渭相信,这並不是在作態,他能感受到陈锐心中的伤感。
作为一个穿越者,陈锐与这个时代的人对人命的认知有著本质的区別。
如今的陈锐可以在心中將士卒作为棋子去分析战局,计算胜负,但在战后,
却依旧伤感。
能给予的並不多,只是些许银钱抚恤。
“三渠公。”徐渭听见脚步声,回身行了一礼。
看陈锐依旧背对著自己,王用宾也不以为意,轻嘆一声道:“此事过后,可能舟山盐会有麻烦。”
徐渭笑了,“难道不应该是三渠公的事吗?”
你王用宾出任两浙盐转运使,就是为了舟山盐而来-----两浙前年正盐、余盐一共缴税没超过一万两。
舟山盐售卖出了麻烦,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王用宾。
王用宾摇摇头,“浙江一省,嘉兴、杭州、绍兴、寧波、台州、温州六州临海,往年用的是两淮盐,后因盐荒,也有小型盐场,勉强能支撑。“
徐渭挑了挑眉头,“所以,舟山盐出浙,可能会被查扣?”
王用宾苦笑了声,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舟山盐的销售网络,除了南边的福建之外,杭州是最重要的中转站。
由运河北上至湖州、常州等地,由钱塘江、新安江至南直隶南部,甚至远达江西、湖北等地,而卢鏜为浙西参將,是有做手脚的机会的。
而且还名正言顺,毕竟两淮盐场那边正在恢復,而陈锐手中的盐引是浙盐,
按制来说是不能出浙江省的。
徐渭沉吟时,陈锐缓缓转过身,盯著王用宾,“你觉得,今日我做错了?”
王用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民发如韭,剪復生;头如鸡,割復鸣。”陈锐低低的呢喃了几句,虽然声音低,徐渭和王用宾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我没有错。”
“错的是他们。”
“所以,我不会委曲求全,不会躬身退让。”
身量硕长的陈锐背脊挺直,如同白日持刀一般,浑身散发著逼人的锐气。
大破倭寇证明了护卫军的强大,秋毫无犯证明了护卫军的宗旨,斩杀刘恩至证明了陈锐的刚强。
王用宾听懂了陈锐的意思,如今的大明,承受不起东南变成乱局的后果。
护卫军愿守土安民,但若有人挑,陈锐不会手下留情,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王用宾垂下了头,他与两个月前的沈炼有著同样的感受。
这样的护卫军,是他们这些文人愿意看到的,也是他们这些文官不愿意看到,甚至隱隱排斥的。
但偏偏,文官的排斥和文人的认同感混杂在一起,让王用宾的內心极为纠结。
这一晚,王用宾辗转难以入眠,直到天色隱隱透白的时候,他才得出一个很纠结的结论。
陈锐其人,乃武夫,但是不是乱国武夫,尚需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