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父不如子
“军法处不是锦衣卫。”
沈家门主营地中,角落处的一栋屋子內,孙鈺轻声对万表说:“此乃大哥亲口所言。”
万表犹豫了下,低声说:“但一个团,军法处只在警卫连、警卫排中安插二十人左右,身份也是公开的,只怕难以面面俱到。”
“的確如此,但也不能安插暗桩。”孙鈺摇摇头,深深的看了眼万表,“再说句不好听的,真有暗桩,那也是段崇文的事,他主责內情。”
万表听懂了孙鈺的言外之意,如果说舟山真的有个机构类似锦衣卫,那一定是段崇文主管的內情。
一方面是因为段崇文有资格审查任何机构的帐目开支以及其他事务,另一方面是因为段崇文本人前锦衣卫千户的身份。
而在军中安插暗桩这种事,只能由段崇文来做因为后者是直属陈锐本人的。
“在浙江还好,但此次出征山东,难免有些士卒——”孙鈺继续说:“劫掠民眾不一定有这胆子,但多计军功是有可能的。”
军法处负责的不仅仅是军法,也负责统计每一战的斩首数量、俘虏数量,甚至要考核方面之军对军令的完成度。
“不错。”万表沉吟片刻后道:“出征山东之后,安插在各个警卫连排的人手都要进行变动。”
孙鈺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方法能很有效的將军法处的人手与警卫连排的土卒的关係进行切割。
万表提醒道:“但有一点是前提,军法处亦军中,战时需听军令,进击后撤,不得有误。”
“是。”孙鈺应了声。
“也应该差不多了吧。”万表放下笔,轻嘆道:“今日八月十一日了。”
“前日山东传回消息,李淶率军入济南府乐陵县,千余韃骑兵助阵。”孙鈺低声道:“另一股汉军入东平府,停驻在高唐县,可能是白莲教首赵全所率。”
“那也就是说快了。”万表授须道:“只是不知吴惟锡可能使徐州出兵“难说的很,但若是淮安府能牵制贼军,王民应就不会腹背受敌——
孙鈺对王民应不太信任,世家子弟,虽有文名,但军略非其所长,正要说什么,外间麻夏疾步入內。
“嗯?”
麻夏低声道:“哈士奇带了一人请见孙公。”
孙鈺有些意外,哈士奇是军中斥候头领,如今主责山东斥候事,只直接对旅部负责,別说军法处了,与军中的直接联繫都不多。
一刻钟后,军营外,孙鈺眯著眼打量著面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边上的老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笑著说:,“文鼎兄,那我先回去72”
“呢————好。”孙鈺看著老哈离开,才带著李兑找了个偏僻角落,“你“·后来打探过,都说你渺无音讯。”
李兑脸上有些许痛苦神情,“不怪他们,父亲使家族蒙羞,我又有何顏面留在余姚——.”
孙鈺嘆息一声,“那你如今———“
其实李兑很清楚孙鈺在担忧什么,径直道:“我知晓那事,不敢奢望,
小弟已然定亲,今年或明年成亲。”
孙鈺不自觉的鬆了口气,妹妹孙环与陈锐定亲一事知道的人不少,如今这位青年找上门他真是怕闹出什么纠纷来。
“是哪一家?”孙鈺小心翼翼的问。
“台州天台县周氏。”李兑看孙鈺皱眉,解释道:“只是寻常农户,今日也是因此请见文鼎兄。
孙鈺回过神来,“坐派餉银?”
嗯。
孙鈺小声唻骂了几句,老家余姚那边也一样,大户人家还好,但很多自耕农破產。
“其实三月份我就在大榭岛。”李兑轻声將这半年的经歷简略的说了一遍,“若非周叔,难以苟活,如今周家蒙难,不得已厚顏来求。”
孙鈺来回走了几步,“来的迟了,否则周家一子应募入军,就能迁居沈家门。”
“如今只能在定海卫那边·但聚集来的民眾颇多,顶多是棚子···你怎么想?”
李兑轻声解释道:“周家加上我,壮丁五人,愿应募作工,但老弱妇孺—不知沈家门这边能安置吗?”
孙鈺想了会儿,,“应募作工中,去盐场是有月钱的,此外妇孺若是不嫌弃,定海卫、大榭岛、沈家门都专门养猪、鸡、鸭,月钱不多,但吃得饱。”
“此外,妇孺也能在家中纺纱织布,或者做鞋子,沈家门都要收购。”
顿了顿,孙鈺低声说:“如今主持定海卫的是武进剑泉公幼子,现在正缺人手,我把你介绍过去,只说是余姚同乡,也能拿一份月钱。”
“另外將你们安置在长山脚那边的庄子,虽然也是搭棚子,但要好得多。”
“此外,沈家门、定海卫都设了粮店,平价售粮,我帮你买些。”
李兑安静的听著,在心里计算了下,家里將近二十亩田地,而且还是带著即將秋收的庄稼的田地,应该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自己能拿一份月钱,周叔和二叔、周峰也都能拿一份月钱,几个婶婶可以纺纱织布,勉强能过得下去。
“如何?”孙鈺问了句。
“多谢文鼎兄。”李兑突然拜倒在地,“尚有一事恳求。”
“起来起来。”孙鈺拉起李兑,“你说。”
“此次未能应募,若护卫军再有募兵,还请文鼎兄相助。”李兑轻声道:“家门蒙羞,小弟別无他法,唯有入军杀敌,他日或能重振门。”
孙鈺沉默了会儿,慨然道:“父不如子,父不如子。”
“既有如此志向,为兄何能拒之?”
李兑的眼中隱有泪光闪烁,父亲嘉靖十一年进士,十七年后就直入內阁,升迁之速除却方献夫、张之幸进辈外少见,却一朝降胡,以至於声名尽丧,家族蒙羞。
李兑不去恨父亲,不去恨將自已逐出家门的族人,但若要洗却耻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黄昏时分,李兑站在长山脚下的村口处,看看孙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
“阿兑—.”周达有些紧张,看向李兑的眼神都有些畏缩。
虽然想过这位青年可能身世不凡,但周达也没想过,李兑能做到这一步周达不知道孙鈺是谁,但毕竟曾经应募作工,是知道吴泽的—其实吴泽到底什么来头,他也不知道,但知道吴泽是官宦世家子弟。
李兑脸色略有些苍白,低著头苦笑道:“些许情分,之后也用不上了。”
这李兑突然抬头,握住了周达的双手,“虽然简陋,但还望今年成亲。”
周达呆了呆,隨即反应过来了,“你要入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