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大战(下)
一具具尸体在阵前倒下,一波又一波的步卒举刀杀来,却始终无法攻破鸳鸯阵。
持长予著铁甲的骆松站在长矛手的侧面,既能隨时从中路杀出去,也能隨时与副班长、鏜鈀手从侧翼补上。
骆松是军中极为少见的卫所出身,而且还是定海卫百户出身,若不是因为与廉家拐著弯儿是姻亲,都未必能入军护卫军原则上是不收卫所兵的。
也是这个原因,今年已经三十六岁但心有傲气的骆松拒绝了孙鈺的邀请去军法处,坚持从基层做起。
侧面的鸳鸯阵的狼铣横扫,好巧不巧的勾住了一个敌军士卒的衣服,这不是什么好事一旦难以摆脱开,狼铣手会因为太重不能挥舞狼铣导致出现漏洞。
就在这时候,骆松闪电般窜出,右手先是投出標枪,正中一个要来捡便宜的敌兵的胸膛处。
隨后骆松双手持矛,仗著披甲,上前十步,左挑右刺,三四敌兵或被刺翻,
或被踢开。
与此同时,侧面的鸳鸯阵的副班长也带著两个鏜鈀手赶上,双方加起来七八人,刀枪並举,登时將面前清扫出一小片空地。
不远处的连长崔方放下心来,一边观望战局,一边心想骆松还真有几把刷子,战后肯定能普升,据说与大哥家里还有些亲戚关係呢。
嘶杀越来越烈,也不仅仅只是中路,柳无病、丁邦彦所部同样在奋战中,右翼的丁茂、陈子良稍微好些,左翼的朱珏、楼华松两个营也正在承受著猛攻。
崔方有些无奈,对方悍不畏死的一波波的扑上来,纵然伤亡惨重也不退去—好吧,並不是悍不畏死,而是被后方的督战队逼得悍不畏死。
但这么继续下去,虽然护卫军士卒的体力很强悍,但也不能这么一直下去。
崔方迅速跑向齐乡、刘西,几人商议之后,集合了团部、营部的警卫连、警卫排,先用標枪,后用弩弓,然后突然出阵,猝不及防的敌军步卒被杀得连连后退。
著甲的警卫迅速横向扫荡,让后方作为预备队的几个排顶了上来。
退下的骆松甩了甩髮酸的胳膊,隨手从身边鏜鈀手的背上抽出一根標枪,透过前方士卒的缝隙瞄了几眼,小跑几步,猛地投掷出去。
前方的鸳鸯阵的班长並不回头,而是高呼一声,“好运气,中了!”
周围响起一片喝彩声,但並没有人效仿,如骆松这等投掷標枪的高手,整个团都找不到几个能一较高下。
“鏜鈀手跟著我警戒。”骆松喝道:“你们儘快歇一歇,还早著呢。”
后方山丘上,陈子鑾皱著眉头说:“这么不计伤亡猛攻,诺延达喇不怕降卒譁变吗?”
周君佑和陈锐都没有说话,而是密切关注战局,王如龙已经率廉钟所部磨刀霍霍,隨时准备出击了。
“让王如龙不要焦急。”陈锐交代了句。
周君佑让传令兵迅速赶去,陈子鑾点头道:“中路若能稳守,靶只可能选左翼为突破口。”
“嗯。”周君佑点头赞同,“右翼虽然空间更大,但利於骑兵,韃靶骑兵总不会选靠丹河的左翼。”
陈子鑾继续说:“这么不计伤亡的猛攻,不可能持久-就算有督战队在后威逼,人总是怕死的。”
陈子鑾这句话不算错,蚁尚且偷生。
但陈子鑾忘了,这句话对敌军適用,但对护卫军的士卒同样適用。
如今中路已经换成了刘西魔下的另一个连队,与柳无病临时调拨来的一个连队。
就在敌军步卒猛攻不克的时候,位於最中间的鸳鸯阵突然散乱,临阵的狼铣手失手滑落了狼铣,身后的盾牌手上前遮挡。
按照训练科目,此时后方的长矛手应该上前掩护,同时班长应该挺身而出,
保证驾鸯阵的完整。
但这位看似粗豪的班长畏缩不前,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四五个敌军步卒已经从狼铣的缺口中杀到阵前。
一桿长枪从下而上的斜刺,戳进了另一个狼铣手的腹部,一个大汉横身撞在盾牌上,將盾牌手撞的向后滚去。
大哗在前阵各处响起,副班长手持腰刀带著鏜鈀手向前扑去,而畏缩不前的班长居然丟了军械向后逃,惊慌失措的长矛手也条件反射的跟著班长向后逃。
在后方修整的崔方目毗欲裂,狂呼著率警卫班赶来,但先赶到的距离事发地点很近的骆松。
雪亮的刀光在空中一闪而逝,被卡在班长脖颈处的长刀让几个长矛手停下了脚步。
“回去!”骆松厉喝一声,高呼道:“临阵逃窜者,皆斩首!”
连绵不绝的响应声在各处响起,骆松没有去管这几个长矛手,而是带看魔下的班向前扑去。
虽然只耽误了片刻时间,杀入阵中的敌军步卒已有十余人了,阵外还有源源不断的兵力向此处涌来。
不过骆松所在的排长已经赶到了,来不及匯集兵力,只带著身边三四个士卒堵住了敌兵。
看到敌兵没有杀出来,已经距离不远的连长崔方略为鬆了口气。
一旦被敌兵杀穿了第一层鸳鸯阵,然后向两侧横扫,攻击各个鸳鸯阵的屁股,就算后面能依仗鸡公车再构建防线,但前面的两个连队只怕都要陷於阵中了。
都来不及近身,骆鬆手中腰刀猛地投掷出去,虽然没造成任何伤害,但却將对方嚇得动作一滯。
借著力道,骆松在地上翻了个滚,顺手从地上摸了根长矛,架住了劈砍而下的腰刀。
“狼铣!”
被压得往下的骆松从喉间逼出两个字,实际上不用他提醒,先是他自己魔下的两个狼铣手赶到,眨眼间又是三四根狼铣、两三面盾牌同时涌来。
终於赶到的崔方抢过一桿长矛,仗著身穿铁甲,上前几步,硬生生抗了一刀,长矛直刺,逼的对方不得不退了两步,骆松这才狼狐的从地上爬起来。
“堵住了!”崔方高声吼道:“都稳住,稳住!”
因为缺口涌进了数十哥敌军步卒,两侧的鸳鸯阵先是变阵应敌,此刻已经向两侧移动,使得缺口更大。
但这种移动並不是盲自的,而是各个班长看到了后方的预备队已经准备好,
这才开始移动。
“各班听令,缺口外十五步,標枪两轮!”
崔方一声令下,数十根標枪被猛地投掷而来,说起来標枪的有效杀伤距离是二十步,但十步到十五步却是杀伤力最强的。
甚至右侧鸳鸯阵的班长连续三次投掷標枪,而且都不是仰投,而是平投,將缺口处三个敌兵戳翻。
护卫军中的远程军械中,其实鸟还稍微好些,而標枪、弩箭上都有深深的血槽,基本上中招后就丧失了战斗力。
崔方亲自率警卫班打头阵,身后以骆松为首,率三个鸳鸯阵平行向前推去。
血腥的廝杀达到了巔峰,不停有人被砍翻,不停有人被戳倒,怒吼、哀嚎、
哭喊在这一小块区域同时响起。
后方的楼楠冷著脸盯著,不是他不愿意上前支援,而是右翼的数百骑兵已经加速驰来。
如果不能儘快將敌兵斩杀殆尽或者驱逐出阵,那骑兵就能顺著这个缺口杀进来了。
楼楠伸出手,舔著捲起死皮的嘴唇,隨时都要带著鸡公车扑上去。
但实际情况要比楼楠担心的好的多,虽然在短时间內,连续战死了一个班长、两个副班长,十余个士卒,就连第一个堵缺口的排长都已经战死了。
但崔方、骆松不顾伤亡的拼死猛攻,两翼的鸳鸯阵一边投掷標枪,一边开始向中路靠拢过来。
最终结束这乱局的是二团的团副齐乡,他距离相对远了些,来不及赶去支援,索性带著警卫连杀出阵外,朝著向中路涌去的敌军的屁股狠狠来了一刀。
甚至还让数十个警卫带著鸟,三十多支鸟是少了些,但距离非常近,只有三四十步。
隨著里啪啦的声响,以及升腾而起的白雾,魏州、李同时下令放缓了马速。
恰好此时有劲风颳过,將空中的白雾迅速吹散,展露在魏州、李眼前的是一片惨状。
鸟的正对面倒下的步卒大都没死,而是或悽惨的豪叫,或在地上挣扎爬行,紫黑色的血液在地上都流淌成小溪了。
被驱逐出阵的步卒没了继续廝杀的勇气,如同兔子一般向后逃窜,甚至与督战队发生了衝突。
崔方、骆松率三个鸳鸯阵向前,重新布阵,护卫军再次形成完整的防线。
“这都不溃?!”魏州只觉得手掌在微微发颤,虽然听说了平度州两战的详细情况,但被攻破前阵,居然不溃散,而且还能反向將敌军驱逐出阵-简直闻所未闻。
无论是被破阵后的应对,还是两侧鸳鸯阵的变阵与移动、夹击,以及齐乡率警卫连的突然出阵,都显示出了护卫军训练中的严禁,强大的战力,除此之外,
也显示出极具韧性的一面。
“退吧,退吧。”李淶苦笑著调转马头,却看到诺延达喇已经赶来了。
诺延达喇倒是不觉得意外,护卫军的战力他已经有深刻的感受,让步卒不计伤亡的猛攻,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和试验,说白了是將那些汉军作为消耗品。
诺延达喇放眼望去,护卫军前阵斩杀的户体都堆砌成墙了,不得不让鏜鈀手將户身勾走一部分分到各处,以免得造成障碍。
再想从中路寻找突破口,已经是不可能了,人家都用尸体堆砌防线了,诺延达喇的视线先是落在护卫军的右翼,隨后又落在了左翼。
生硬的汉语夹杂著些许蒙语,但李淶、魏州常年在辽阳军中,大致听得懂不禁都脸色微变。
这两战下来,战死的士卒至少超过了千五之数,还要继续逼著步卒猛攻·
说不得会造成譁变。
李淶小心翼翼的试探问了几句,诺延达喇指了指护卫军的左翼。
与此同时,面色阴沉的崔方环顾左右,指了指骆松,“你暂代二排长。”
“是。”骆松应了声,却没什么兴奋。
適才的斯杀中,护卫军战死重伤了五名將官,其中排长战死,副排长重伤。
崔方重重踢了脚率先逃亡的那个班长,这廝被骆松一刀劈在脖颈处,如今已经血枯而亡。
扫了眼那两个长矛手,崔方冷哼了声,“你四人復回冲阵,战死的两人按照阵亡抚恤,你二人之责,战后再议。”
同样阴著脸的营正刘西厉喝道:“北上山东至今三战,唯有我们二团六营有怯懦逃亡者,此战若不能立功,有何顏面回舟山?!”
眾人面色肃然,而骆松却咳嗽了两声,提醒道:“又来了。”
刘西膛目厉喝,“崔方,你我坐镇中路。”
“骆松,许你率警卫排,有决断之权,无论何人,若是弃械逃窜,一律斩杀!”
中军处也已经接到了前方斥候传回的消息,王如龙面红耳赤,脏话连绵不绝那个班长还是第一批新兵,隶属老一连三排的,当时的排长就是王如龙。
“別废话了。”陈子鑾喝道:“韃又来了。”
陈锐问道:“什么时辰了?”
“应该快到申时了。”
陈锐在心里计算,也就是大概下午三点钟左右,如今是农历九月中旬,到五点钟左右大概就要黄昏了。
看来诺延达喇也等不及了,要在今日结束这一战。
一直远远眺望的周君佑用力握著腰间的刀柄,“步卒大都依丹河北上,后方有烟尘瀰漫,应该是韃靶骑兵在后威逼。”
周君仁骂道:“诺延达喇是真不怕譁变啊!”
“他当然不怕!”陈锐哼了声,“若是譁变,他大不了率骑兵远离。”
“所以,必须要將诺延达喇所率的韃骑兵引到近处。”
陈锐在心里盘算了会儿,临时修改了计划,“王如龙,你做好准备,隨时率廉钟所部上前支援。”
“是。”
“命孔壮率直属营上前五十步。”
“传令叶邦荣,按计划行事。”
“传令丁茂、陈子良,做好准备。
“告诉司马,可以披甲了。”
传令兵向各处赶去,陈锐咬了咬牙,接过警卫递来的铁枪。
决战的时候到了。
决胜的机会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