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来访
裴天祐频频询问,朱环也大都不隱瞒,事实上他知道的,基本上在舟山內部也都是公开的。
半响后,裴天祐才住了嘴,朱珏端起妻子早就沏好的茶抿了口,才笑著说:“我是第一批应募入军的,住在甲一村,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
裴氏突然幅度很小的抬起头,隨即又强行止住,低了下去,深知女儿脾性的裴天祐侧头警了眼,摇头道:“还是留在海州吧。”
既然成婚了,那就应该在一起,朱环在连云驻军將校中排名前五,晚上回家不算难事。
朱珏摇摇头,“也就是因为新婚,身为將校,顾儿女私情,此为军中大忌。”
裴天祐这下子不好说什么了,沉默半响后幽幽道:“陈千户欲以为人质?”
“岳父说笑了。”朱珏哈哈笑道:“小婿的意思是,举家迁居舟山。”
“其一,我以后未必会一直在连云,可能会北上山东,可能会南下温台甚至福建————”朱珏侧头看著妻子,“所以,还是去舟山的好,我也能放心。”
“其二,就算我一直留在连云,就连欧阳必进无有挑,但只怕他日还是会有战事”
“嗯,人家都说我是上门女婿,这次让岳父住到小婿家里。”
裴天祐没好气的瞪了眼,如果真的举家迁居,自己身为舟山执政中心內书房的一员,难道陈锐还会看著不管?
“而且快要过年了,我请了假,陪你们一同回舟山。”
裴天祐有些意外,提点道:“不好因私费公。”
“也是团正好意,年前后应该没有战事了,每个团五十个名额,团级一人,
营级两人,连排班各五人,剩下的都是老卒。”
朱环解释了几句,迟疑了会儿,才对妻子说:“舟山传来消息,大哥年后成婚,到时候你和岳母、婶婶可以过去帮帮忙,陈家人手不够,此类事只怕大哥不愿意动用公中人手。”
“呢?”裴天祐眨眨眼,“余姚孙家女————已经除服了吗?”
“没有。”朱珏笑著说:“兼桃平妻,山阴静庵公幼女。”
这一晚,朱环与裴天祐这对翁婿商议良久,后者最终决定全家男女老幼二十八口都迁居沈家门。
次日,朱珏、裴天祐与被允许休沐的其他士卒將校登上了回舟山的海船。
甲板上,朱珏伸著懒腰,轻轻踢了脚身边的警卫,“你不回去?”
“我又没被选上。”警卫姚社嘟了句,他虽然没被选上,但团副出行,他奉命率一个排护佑。
“狗屁!”朱珏笑骂道:“以为我不知道?”
“你都准备好手续回去提银钱了,怎么,你家老子娘终於要为你找个媳妇?”
姚社脸色不是太好看,骂骂咧咧了几句,他在家中老二,上头一个哥哥,靠著他杭州一战攒下的赏银娶了媳妇,下头一个弟弟—据说已经定亲了,就等著自己出钱呢。
“你个憨货!”朱珏骂了句,招手叫来一个青年,“潘茂,也是寧海人,是你老乡,原先在楼华鬆手底下。”
“知道,知道。”姚社拱拱手,“三营营副,没想到是同乡。”
潘茂长的颇为俊俏,又肤色白皙,有文人做派,但脸颊处的一道浅浅箭痕让他在军中並无柔弱之名。
潘茂是杭州一战后才正式入军的,参与了之后护卫军所有战事,从一个副班长一路升到营副,在军中是很出挑的。
楼华松被调回舟山之前最想带走的就是潘茂·—可惜被叶邦荣、朱珏给骂了回去。
“团副放心。”潘茂笑著说:“我是长亭镇,距离越溪镇不算远,正好顺路,我也要去一趟越溪。”
“嗯,这次两个团百人休沐,主要是义乌、台州两地,台州这边人略为少些,大都是天台、临海、黄岩三地,也有过三十多號人。”
朱珏压低声音,拍了拍潘茂的肩膀,“尚不知晓台州局势,留点神,那边不比胶州、连云。”
“明白。”潘茂目光清亮有神,“儘量不要与衙门那边有纠纷。”
“嗯。”朱珏讚赏的点点头,“一旦闹出事————说不得会有麻烦。”
“顺路帮这个憨货——”朱珏踢了脚姚社,“你舍了性命上阵廝杀,拿了赏银,孝敬父母,那是应该的,你哥哥你弟弟也是你祖宗?”
在明朝,儿子孝敬父母,这叫孝道,但把兄长弟弟全都顶在头上就连朱珏都看不下去了,姚社父母就是要从这个不受重视的二儿子身上刮肉吸血。
胶州、连云乃至舟山的直属团,每个团都有五十个休沐名额,
不过胶州、连云两地休沐的土卒需要先抵达舟山,取出银钱之后才可以归乡,或者与家人在舟山团聚。
就在一艘艘海船向舟山而来的时候,一艘庞大的巨舰停靠在沈家门码头处,
后方还有五六艘正在靠岸的沙船。
走下跳板,毛海峰顺著手下人的指引l,看见了停靠在远处的番船,“嗯,的確是南洋那边的番船。”
毛海峰心想打探来的消息还真不假,陈锐居然与南洋番人勾搭上了,难怪要这么多货物—
但是,陈锐捨得將这条线让出来吗?
毛海峰还在胡思乱想,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人迎了上来,“海峰,久不见矣。”
“呢——”毛海峰见此人面熟,想了想才试探道:“可是嘉则兄?”
“哈哈,十年前几面,没想到海峰犹忆。”沈明臣大笑道:“不意在此相逢!”
毛海峰也是勤县人,与沈明臣是同乡,其父是县衙吏员,与沈家颇多来往。
毛海峰感慨了声,“十年前—十年前———“
十年前,嘉靖二十年,就是毛家海船被大风颳沉以至於毛海峰不得不被抵押给汪直的那一年。
“这位是?”沈明臣的视线落在毛海峰身侧的青年身上。
此人身材虽不高大,但却有魁梧之像,目露精光,不停的扫视著码头各处,
站在毛海峰身侧,只落后半步,显然不是后者的隨从。
“这位是徐海兄弟。”毛海峰笑著介绍道:“是徐叔的侄儿,年初破倭寇,
便是徐海兄弟率勇士一举破阵。”
沈明臣身子微震,隨即长长作揖行礼,徐海有些莫名其妙,毛海峰赶紧一把扶起,“嘉则兄这是作甚?”
沈明臣长嘆一声,“为兄投身舟山,便是因倭寇犯边,茶毒两浙。”
“噢噢·—..—”
不等毛海峰开口,沈明臣低声道:“杭州十三童子案,肩吾也在其中。”
“什么?!”毛海峰脚步一顿,他与沈一贯年纪相近,甚至还曾经是同窗。
虽然毛海峰久闻十三童子案,但没想到少时同窗故旧也没於其中。
“失態了,失態了。”
沈明臣心里焦急,却是脸上不显,表演功力全开,从兜里取出布擦拭著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泪痕,隨手递给了身后的文员,轻轻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