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贱之人,就是如此的浅薄。
隨隨便便丟一块儿骨头,尾巴就摇得欢实,根本停不下来。
一个奴婢出身的妾,最是好拿捏。
“你我主僕这么多年了,还用得著说客套话吗?有什么好事,肯定先紧著你来。”
“你且去外头守著,若有什么动静,速来报我。”
她正好能趁此机会,以收拾烂摊子,给侯爷纳妾解除禁足。
新进门的姨娘得给她这个主母敬茶请安。
退一万步讲,即便侯爷不抬萱草为妾,那幸了她贴身嬤嬤的亲生闺女,总要给她交代和补偿。
胡嬤嬤闻言,脸上笑的菊似的,连声应道:“哎哟,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边说边拢了拢鬢角,脚步轻快地往外走,临到门口又转身福了一礼,眼角眉梢都带著喜色:“夫人且安心等著,保管给您带回天大的好消息来。”
一个自以为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握。
一个又以为天上掉馅饼,不偏不倚砸在她头上。
庄氏掩去心底的算计,幽幽道:“去吧。”
一刻钟后,胡嬤嬤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她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如筛糠,连滚带爬地扑到庄氏跟前,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夫人……”
“出、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
“完了!”
“全完了!”
旁人不知云裳和絳仙那几载人尽可夫的经歷,她作为侯夫人的贴身嬤嬤,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甚至连青楼妓子都不如。
萱草与那对姐妹舞姬,一併伺候侯爷,侯爷还会接纳萱草吗?
胡嬤嬤只觉眼前一黑又一黑。
天塌了!
天塌了!
庄氏轻轻蹙眉,神色淡然地缓声道:“且莫心急,你且细细道来。”
这般情形,原也在她筹算之中。
胡嬤嬤颤著声儿道:“夫人,侯爷的书房里头,不止......”
“不止萱草一人。”
“这话怎么说?”庄氏一时怔住。
胡嬤嬤把心一横:“云裳和絳仙那两个舞姬,也都......也都伺候过侯爷了。”
“您可要给老奴和萱草做主啊。”
庄氏闻言身形一滯,瞳孔骤然收缩,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声音:“云裳和絳仙?”
“她们不是早就被囚在西北角那个荒院里等死了吗?”
其实,当年云裳与絳仙初入侯府为舞姬时,正值豆蔻年华,清白之身犹在。
侯爷初见这对姐妹的妖嬈美貌时,曾动过几分旖旎心思,也想过收用做通房丫鬟。
但,她出手了。
她先是威逼利诱,迫使云裳与絳仙签下死契,继而蛊惑侯爷,寻来青楼鴇母將二人调教为府中家妓。
在可观的利益和人脉面前,侯爷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明明二人多次墮胎元气大伤,命不久矣,怎么就突然跳出来兴风作浪,坏她好事了!
庄氏恨的直咬牙。
是不是又是裴桑枝!
但,说不通啊。
“老奴也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
“可侯爷已经查到,有下人给夫人您递过消息。”
“老奴赶回折兰院报信时,侯爷已命人备好了刑具,准备对萱草用刑。”
“你知道的,萱草伺候侯爷前,是个如假包换的黄大闺女,这点做不得假。”
胡嬤嬤声泪俱下地哀求著。
庄氏心急如焚。
所以,裴氏旁枝的子弟撞破的是……
此时此刻,庄氏甚至有些不敢想像那个画面。
“本夫人千叮嚀万嘱咐,將一切都安排的是顺理成章,又再三告诫萱草务要见机行事,切莫教那富贵荣华迷了心窍。”
“她呢?”
“为了生米煮成熟饭,把荣华富贵收入囊中,竟由著侯爷胡闹。”
“谁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像她那么不知羞耻!”
四人行!
胡嬤嬤:“夫人,萱草是老奴的命根子,你得救救萱草啊。”
庄氏深吸了一口气:“救?”
“如何救!”
难不成她自己出去承受侯爷的怒火,保下区区贱婢吗?
胡嬤嬤如坠冰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颤抖著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可是......
那可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萱草啊,是她这辈子唯一的骨血,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牵掛。
如若萱草死在侯爷的大刑之下,那她还有什么指望和盼头。
“夫人。”
“您还记得,先头那位夫人吗?”胡嬤嬤抬起头,直视著庄氏,决绝道。
庄氏的心猛地一跳,恶狠狠地瞪了胡嬤嬤一眼:“你是在威胁我?”
胡嬤嬤顛三倒四:“老奴不敢。”
“老奴这条命早就是夫人的了,与夫人本就是一根藤上结的瓜。萱草是老奴的软肋,只求夫人能救萱草一命。”
“老奴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夫人的。”
庄氏一字一顿:“若我不救,你当如何!”
胡嬤嬤语塞,只一味地磕头:“求夫人救救萱草。”
“求夫人救救萱草。”
庄氏眸色森寒,声音似淬了冰:“那些陈年旧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再带进棺材里。若敢泄露半句……”
“莫说是你,便是你父母兄弟、公婆叔侄,一个都別想活。侯爷的雷霆之怒,不是你们这等螻蚁能承受的。”
“你若不想做你全家的罪人,就好自为之!”
“別忘了,你的手上也沾著血。”
胡嬤嬤磕头的动作顿住了:“老奴罪孽深重,手上血跡斑斑,但萱草是无辜的,她没有害过人性命。”
庄氏压低声音:“是还没来得及!”
“从她欢天喜地答应做妾那一刻,你就该知道她是我除掉裴桑枝的一把好刀!”
“侯爷不是那种任我摆布的人,今日闹到这般田地,侯爷丟了大脸,总要有人背锅。”
“你死,萱草活。”
敢威胁她,那便去死吧。
胡嬤嬤怔怔地跪在地上:“老奴该如何相信夫人会善待萱草。”
“砰”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踹开,震得门框簌簌作响。
永寧侯跨过门槛,脚步虚浮得像是踩在上。
面颊泛著不正常的潮红,连眼白都爬满血丝,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什么陈年旧事!”
身后,三个身影齐刷刷地跪成一排。
庄氏与胡嬤嬤面色骤变,心头俱是一颤。
侯爷他……
他究竟听到了多少?
方才分明还在准备要对萱草动刑,怎会来得这般快?
萱草:云裳和絳仙都供了,她还遭那份罪做甚!
背靠大树好乘凉。
有夫人保她,她又何必死撑。
古往今来,主母为夫君纳妾,乃天经地义之事。
虽说,出了些意外。
但,终归是伺候侯爷,大差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