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推行代工模式(6000字)
乡政府的小会议室里。
十几个来自各村的支书、村长围坐在两旁。
曹主任此刻坐在主位,脸上带著一种被新职务催发出的跨曙满志,春光满面。
他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低语迅速安静下来。
“都到齐了?好,咱们开会。”
曹主任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稍远些、被特意安排坐在靠前位置的陈光明身上。
“今儿个召集各位支书、村长来,没別的,就一个事儿,学,学先进,学经验,学怎么发家致富。”
他站起身,手指用力地指向三家村方向,声音拔高了几分,“三家村最近的发展,大傢伙儿都听说了吧?”
“红砖大厂房戳在那儿,缝纫机轰隆隆一片,订单多,工资厚实,村里分红都能让乡亲们致富。”
“前一阵子我去看了,是真开眼界!”曹主任走回座位,语气缓和下来,“地方宽敲,管理有方,机器崭新,更重要的是,人家抓住了政策的风口,让全村人都跟著沾了光,这一切都离不开陈光明同志的带领。”
刷!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光明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羡慕,有带著审视的打量,也有急於探询方法的灼热。
“陈老板,给大伙儿讲讲,你那厂子是怎么干起来的?”邻乡五丰村的支书老赵性子急,忍不住先开了口,“我们村也有点閒地,可不知道怎么拿来赚钱啊。”
这话问到了所有支书的心坎上。
一时间,七八双眼晴都死死盯著陈光明。
陈光明站起来,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对著在座的村干部们点了点头,“曹主任过奖了,各位叔伯都是带领一方过日子的主心骨,我只是摸著石头过河,碰运气占了个先。”
隨后,他话锋一转,“老赵叔问得好,光有閒地不行,办啥?得看市场。”
“仙降的塑革鞋红火,咱靠近產地,搞配套的包装袋就有赚头,平阳县城人流大,供销点卖日用小百货、衣服就是门路,县城里爱漂亮,光明牌衣服就走俏。”
“市场在哪,咱的手就往哪伸,办厂的根基不是地方,是外面有没有人掏钱买你的货!”
“再就是资金技术,我们起步靠的是全家加上村里叔伯婶子拧成的绳,但后期铺摊子,靠的是前期一点一滴滚出来的利润和人脉。”
这番话说得实在,没半点架子。
柳树村的村长李振山吸了口气,“光明,你讲的都在理,可听著太难了。”
“我们也想照葫芦画瓢,可开供销点、淘机器、找老师傅,这没路子没底子,学不来啊,村里守著那片地一帮人,但也只能干瞪眼,你等不等带带大家?”
这正是曹主任召开会议最期待的部分。
他立刻接口:“对啊,光明你带带,你厂子大,订单多到做不完,地方不够用,机器缺人手,这就是机会。”
“光明,你上次提的那个让兄弟村子帮你们做点缝纫加工的活计,这事儿能不能细说说?”
“我觉著,这就是条带著大家沾上光的好路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光明身上陈光明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曹主任提的这个帮工,我们內部管它叫代工加工或者代工,確实是一条路子,风险小,见效快,最合適村里想办点事又怕摔跤的叔伯们。”
“光明製衣厂现在订单排到春末夏初了,製衣厂的厂房虽然大,但新机器还在添置,熟手工人也缺。”
“我们这边可以负责最核心的打板和样板製作,把控最终质量,一些工序相对简单、量又大的基础活,比如说衬衫的扣眼锁边、裤子的压明线、裁剪好的衣片缝合拼接、或者我们合作社需要的大批量塑编袋缝纯加固,这些,可以由我们这边提供布料、辅料给你们加工。”
他环视一周,看到不少人眼睛亮了起来。
“具体怎么合作呢?”有人急切的问。
陈光明瓣开手指,把准备好的合作方法说了。
“有地有閒置旧房就行,你们村里找间够大的空仓库、旧祠堂甚至是平整的棚子稍作加固,由我们这边出图纸要求,採光、地面平整就行,大投资不用!”
“然后是人,只要村里有手眼麻利、愿意学肯吃苦的女人,哪怕以前是干农活的都行,缝纫基本功我们能派人教,计件算工钱,多劳多得,干熟了不比进国营厂拿的少!”
“最重要的,销路和质量有我们兜底,做出来的东西我们检验收走,按合格件数当场结钱,大家只负责安心做东西,卖,卖哪里,卖什么价,压货风险,全是我们光明製衣厂承担。”
“但是机器,需要你们自己想办法,这个我那边也缺,没办法调给你们,所以最好还是接一些不用机器的活,当然最好还是能有机器,赚的肯定也越多。”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大家都在消化著陈光明的话。
风险都是陈光明担著,村里出地方出力就能直接见现钱,这对於他们来说吸引力真的太大了。
“光明,你说,真这样?”五丰村的支书老赵蹭地站起来,“那一个熟练工一个月大概能拿多少?”
陈光明微微一笑,拋出实实在在的诱惑:“我们厂里熟练的婶子踩专机,勤快点,只拿基础缝纫计件工钱,不算全勤奖分红那些,一个月保底百来块轻鬆得很。”
“新学的慢点,但只要踏实,一个月挣个三四十块绝对没问题,这点钱,总比地里刨食看天吃饭强多了吧?”
“轰天!”
“上百块?”
“三四十也行啊!”
会议室瞬间炸开了锅。
这个数字对这些贫困村的支书们衝击力太大了。
壮劳力一年到头在地里忙,也未必能攒下这么多现钱。
村里的女人在家门口一个月就能挣几十?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光明,我参加了,我们五丰村那旧仓库空了好几年了,立马收拾出来,人你放心,一呼百应!”老赵忙道。
“我们柳树村也有地方!我们村姑娘媳妇手巧的人多!”其他人也连忙应和著,深怕被落下了曹主任看著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脸上笑开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政绩雏形啊!
他用力拍板:“好,好,光明带了路,大傢伙儿有信心,乡里坚决支持,具体哪些村子能接、
接什么活、机器怎么调借、技术怎么教、怎么保障质量,光明,你看著来,需要什么乡里配合的,你也只管提出来。”
陈光明点头接话:“麻烦曹主任费心了,会后我会跟大家碰个头,根据各村的意愿、位置交通、还有村里能组织起来的人手数量以及我们厂子未来几个月的订单结构,儘快拿出一个初步的代工加工合作意向方案和具体標准要求。”
“到时候再请各位叔伯来我们三家村具体看看地方、设备流程,咱们一条条落实。”
“各位支书村长,大家心急我理解,但这代工加工,头一个就是要活好,东西做歪了、线头露著、扣子订偏了,我们厂子的招牌就砸了,这条路大家一起发財的路也就断了。”
“所以头一步,人员选拔和前期培训是关键,寧慢勿滥,我们要的不是凑人头,是要能做出合格活计的手艺人,只要跟著我们厂子的標准走,这条路,光明给大家打包票,一定是个能越走越宽的好路子。”
话音落下,会议室內瞬间掌声雷动,所有人都满脸兴奋,恨不得马上就大干一场。
曹主任更是满面红光,“说得太好了,质量是生命线,各位,听光明老板的,回去好好挑人,好好配合!”
“这代工加工搞成了,就是咱们乡农村经济改革的活招牌,我曹主任一定在县里给大家请功!”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去县里匯报工作时那昂扬的风采。
散会后,陈光明被一群支书、村长团团围住,递烟的,问细节的,邀请他去村里看地的,热情几乎把他淹没。
陈光明带著疲惫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耐心地一个个沟通著。
散会后陈光明没有半点拖咨,送走最后一位依依不捨的村长后,立刻找到了曹主任。
“曹主任,事不宜迟。”
“各村积极性太高了,但这事急不得,更不能乱,我马上就开始落实。”
曹主任刚送完县里的文件,脸上犹带著红润的春风,闻言立刻点头,“好。要的就是你这份雷厉风行!”
“你儘管放手去做,需要协调、需要我出面打招呼的,隨时来找我,乡文书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配合你的工作。”
“多谢主任支持,第一件事,麻烦乡里儘快把今天所有表態参加代工加工村的名单给我一份,包括村支书、村长姓名,村里大概能腾挪出的场地情况,以及预估初步能组织多少人手。”陈光明的思路清晰,“我这边回去立刻整理我们未来三个月的稳定订单结构和工艺分解需求。”
“没问题,明天一早我让小刘把名单送到你厂里!”曹主任拍著胸脯保证。
“我下午回去路上顺道来乡里取吧。”陈光明道:“第二件事,关於培训和標准。”
“我想请乡里组织一下,三天后能安排各村的支书带著他们初步挑选的骨干,至少是认识字、
手脚麻利的预备领班,来我製衣厂参观学习半天。”
“亲眼看看怎么做,標准是什么,比我们说一万句都强,同时我派我们厂里的老技师和质检组长,给这些骨干现场讲解最基础的工艺要求和缝纫入门操作,场地限制,每个村先来两三个能扛事的就行。”
“这个安排好,有样子学,有师傅教。”曹主任眼中精光一闪,这比他预想的启动速度还快,“行,我立刻安排通知下去,三天后上午,各村派骨干准时到三家村光明製衣厂报到。”
“第三,我想借乡里的名头下发个通知。”陈光明继续道,“代工加工,核心是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缝纫机,很多高附加值的活做不了,只能做最基础的手缝或者纯人力密集的简单拼合。”
“效率低,村民赚得也有限,想请乡里帮忙號召一下,各村发动起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解决初始的缝纫设备。”
“国营厂淘汰的旧货、县里或者临近大公社修造厂能购买的机器,哪怕是老乡家里祖传的老缝纫机先收上来统一调试使用。”
“实在有困难,我们光明製衣厂可以少量租借或者担保赊购,但数量有限,大头还得靠村里自已解决设备来源,设备问题不解决,这条代工路就走不宽、走不远,只能接最低端的活计。”
曹主任脸色凝重了几分,他明百陈光明的话。
“设备是个硬骨头,光靠號召可能不够力度,这样,我明天就去趟县里,找找老朋友,问问有没有支援乡村建设的计划设备指標,或者能便宜调拨些淘汰下来的机器,各村那边,你也帮我想想办法,给点具体的设备来源线索。”
“我认识些五金修造厂的人,路子有一些,但量都不大,价格嘛——”陈光明苦笑一下,“市里的国营厂,我也在尝试疏通关节,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乡里若能在县里找到门路,那是最好,设备確实是个硬关卡。”
简单在乡食堂对付了几口午饭,两人边吃边聊,结束后陈光明骑著自行车,急匆匆地赶回了三家村。
车把手上掛著从文书小刘手里新鲜出炉的报名村名单,厚厚一叠。
厂子里依旧热火朝天。
新运回来的缝纫机刚投入生產不久,车间里节奏更快了。
他没有惊动忙碌的林雨溪,一头扎进了临时的作战室,原本放杂物的、紧邻办公室的一个小库房,如今被清理出来,摆上两张拼起来的方桌,上面铺著大幅的纸张,放著帐册和算盘,王会计和另一位新培养的出纳正理首其中。
“老王,嫂子,”陈光明招呼一声,直接把名单铺在桌上一角,“暂停一下手头的,立刻把咱们手里所有订单的工艺分解清单做一份出来,越细越好!”
“帮我分成两类,一类是必须在本厂核心打板和高精度组装的,另一类是可以外放的基础工序,把锁边、压明线、衣片拼接、口袋缝製、还有塑编袋最后一道缝纯加固,这一类全单独列出来。”
“另外,预估每个工序需要多少人手,以及不同熟练程度下一天能完成多少件。”
老王推了推眼镜,立刻明白了老板的意图,“好嘞,陈老板放心,基础工序这部分的量不小,光是塑编袋的缝纯加固,仙降和万全那边的需求就大得惊人,简单易上手。”
“行,你们赶紧弄,晚点送办公室给我。”陈光明马不停蹄,又找到了正拿著本子在车间里巡视、指点工人技巧的林雨溪。
她的脸颊因为忙碌泛著红晕。
“雨溪,辛苦一下。”
陈光明把代工加工的计划和三天后的参观培训安排快速跟她讲了一遍,“三天后各村的骨干来看厂,主要是参观车间流水线和质检流程。”
“厂里的秩序、工人的精神状態是关键,另外,需要你挑几个手快、脾气好、会教人的老工人,预备那天做讲解和现场演示,特別是那些標准化操作流程和常见的扣分点,要讲清楚標准,让外面的人知道我们的门槛在哪里。”
林雨溪认真听完,用力点头:“明百了,这是大事,我马上安排,秩序你放心,厂里一直都这样忙,大家也都习惯了质量要求,老工人我去挑,技术过硬说话清楚的,像周大娘、李婶子她们都很合適。”
“好。还有,挑人这事我们定了大原则,寧慢勿滥。你心里要有个谱,代工加工的人也要能经过培训达到基本標准才行。”
“前期准备几套最简单的练习样片和布料废料,预备给她们来学习时试手用。”陈光明补充道,目光扫过车间里整齐划一的动作,“让她们看到,在我们这儿,钱不是站著就能捡的,是要一点真功夫、一针一线干出来的。”
安排好这两头,陈光明並未停留,他回到家,找到了刚指挥运输队卸完一车布料的陈父。
“爹,运输队后面几天要机动点,可能隨时要接送人或者运送些教具样品,另外,过几天各村真要接活,布料辅料的点对点配送,量虽不大,但频次可能高,要確保及时、不耽误开工。”
陈父把汗幣搭在脖子上,爽快地应承:“放心,我让余平盯著这事,车队就是跑腿的,保证隨叫隨到。”
傍晚,吃过晚饭,陈家灯火通明的小院里也平添了几分紧张感。
陈光明没有休息,而是伏在堂屋的八仙桌上,铺开了地图和老王刚送来的初步工艺分解清单以及名单册。
他用不同顏色的笔,在地图上圈出报名村的位置,五丰村最近、柳树村靠河交通方便但有段土路难行、后山坳最远但场地宽大。
旁边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著每个村適合的起步工序。
离仙降近的五丰村显然更適合接塑编袋缝纯加固这种量大技术要求稍低的活。
柳树村据说妇女针线活好,適合部分衣物拼缝。
后山坳村子大,人手潜力足,初期可以接些更费工时的简单手缝任务。
他对照著工艺清单和各村预估人手,开始拆分订单量,划分產能外包的比例。
既要保证光明製衣厂核心订单的按时高质量交付和品牌声誉,又要让代工足以吸引並养活村里的合作户,这其中的平衡拿捏,比打一场硬仗更需要精密的计算和周全的考虑。
林雨溪端了碗热汤轻轻放在他手边,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帮他整理核对一些工序明细表格。
偶尔陈光明抬起头,两人交换一个不需要言语的眼神,便又各自投入忙碌,这份无声的陪伴让人满足。
三天后。
三家村光明製衣厂门口比往日更早地热闹起来。
曹主任骑著他的二八大槓率先抵达。
隨后是各村的人,也早早就都赶了过来。
来的都是各村支书领来的骨干。
大多是兴奋又带点怯生的中年妇女,间或夹杂著几个手脚灵活、眼神活泛的青年人,总共不下四五十號。
陈光明早已在厂门口迎候,林雨溪、周大娘、李婶子等几个挑选出的老技师精神抖擞地站在他身后,充当临时讲解员。
“来了,各位支书、各位兄弟村的骨干同志们,一路辛苦了!”陈光明上前几步,笑容亲切曹主任红光满面地挥手,“光明,按你说的,我把人给你带来了,大傢伙儿都著劲呢。”
“好,请各位支书和骨干们跟我进厂参观。”陈光明转身带路,林雨溪等人默契地散开,准备各自负责区域的讲解。
当大队人马涌进车间时,原本嘈杂的环境瞬间寂静了一瞬。
上百台缝纫机整齐排列,每一台后面都坐著埋头专注的女工。
她们的双手在布片与机器间翻飞,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机针飞速上下抖动,发出节奏感极强的轰鸣。布料、半成品在一排排工位间有序流动,质检员穿梭其中,时不时停下来检查、记录。
整个空间瀰漫著布料的气息和机油的味道。
“轰天—这么多人,这么多机器—”五丰村的一个骨干妇女喃嘀道,眼晴瞪得溜圆。
“她们—她们手咋这么快?”
另一个柳树村的青年也看呆了。
陈光明脸上露出笑容,他要的就是这效果。
他没有多说,示意林雨溪开始。
林雨溪深吸一口气,站到通道稍微宽的地方,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开始不断的按照要求讲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