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码头上的新闻
“码头捞上来的?確定不是近现代沉船或者普通的海底杂物?海床下面什么都有。”
“就是不確定才要去啊,”马尾女生双手摊开,一脸认真地说道,“虽然师兄说那东西有点怪,但万一真是老物件呢?这可比跟大爷们科普纹饰年代有意思多了。”
她一边说著,一边警了一眼还在自家门口转悠,似乎想继续理论几句的大爷。
对方盯著自家老屋的墙面,嘴里嘟囊著,像是在为自己的观点寻找更有力的证据。
“听起来有点意思。”小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著,“有照片吗?”
“传过来的照片太模糊了。”马尾女生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划拉两下,“但装匣子的木箱残骸至少能確定不是近代的东西,从这一点来看,这个物件很可能有些年头了。”
“老屋的照片素材基本够了,”赵编辑说道,“隨时可以回来补拍细节,但码头那边.如果真是什么值得记录的东西,错过第一现场就可惜了。
“学生们去鑑定,我们跟著,正好也能记录一下他们的工作过程,也算是『城市记忆”的一部分,万一是个乌龙,也多个素材,这样一来,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能有所收穫。”
小林点了点头,这是天然的新闻。
码头,渔民,打捞,旧物件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当下这个“歷史真相”热潮的背景下,天然带著一种微妙的吸引力。
哪怕可能性极低,也能侧面记录当下这股由“歷史真相”引发的社会热潮的一个切面,专业人士如何应对层出不穷的“发现”。
虽然大概率又是什么现代工业垃圾或者普通沉船遗物,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呢?尤其是在这片传说与徐福东渡紧密相连的海域,现场本身和专业人士的反应,也是绝佳的“城市记忆”素材。
这对於《城市记忆》报社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为报纸增添一份独特的內容。
“不过別抱太大期望,八成又是废铁。”男生说道。
“那就这么定了!”赵编辑正色道,“大爷,照片拍好了!效果相当不错!我们先去码头那边转转,回头照片洗出来给您送一份!”
他朝还在门口张望的老人扬了扬相机。
“走吧!”赵编辑转头招呼小林,接著又对学生们说道,“我们车就停在巷口,正好顺路,带你们一程?”
“好啊。”
车子在码头外围停下。
下了车,抬头望去,码头上的人比预想的要少些,看来消息显然刚传开不久,还没引来大批围观群眾或自媒体。
空气中瀰漫著鱼腥味,柴油味和海水的特有气息。
环顾四周,海面上,渔船隨著波浪轻轻摇晃,发出哎呀的轻响。
一些穿著胶鞋,皮肤黑的渔民聚在一处稍开阔的岸边空地,他们的脸上带著好奇和兴奋的神情,正指指点点地围著一个放在防水布上的东西。
目標物周围更是围了一些人,大家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燕山大学的学生们一下车就看到了自己系里的老师,一位头髮白,戴著厚眼镜的老教授。
正带著另外几个学生蹲在防水布旁,手里拿著小刷子和放大镜,小心翼翼地清理著什么。
两人看到王教授和学生们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件打捞物上借著这个近水楼台的机会,赵编辑迅速调整好相机参数,对著那个物件和鑑定的人群拍了几张远景和中景。
“这附著物,贝壳和海泥的层积厚度,至少在水下千年了。”一个学生用镊子夹起一小块剥离下来的东西,仔细观察著,然后认真地说道。
王教授用放大镜仔细看著物件的某个局部,眉头紧锁,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入赵编辑和小林的耳中:“怪,太怪了,工艺细节保存得太好了点,好得·有点不像在水里泡了两千年的样子,虽然以前『歷史真相”相关的发现里,也有过一些保存特別好的东西,但这次——感觉特別『奇特”。”
原本燕山大学的人就是一直在这边工作,听到有消息就直接赶了过来。
这文物確实是文物,不过就算是老教授,一时间也拿不准这捞起来的东西是什么情况小林在笔记本上快速写下关键词:又新又旧。
隨著时间推移,码头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几辆车身印有本地电视台台標和知名网络媒体標识的车子停在了外围,扛著摄像机的人开始往这边挤,一些闻风而来的自媒体也出现在了周围。
维持秩序的码头工作人员和两名增援的警察迅速展开行动,拉起一道明黄色的简易塑料警戒带。
“各位!请退后!立即退后!保持距离,不要干扰专家作业!”一名工作人员嗓音沙哑,反覆高喊。
“走,咱们先在外围转转。”
赵编辑拍了拍小林的肩膀,目光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头和停泊在泊位上的渔船。
两人沿著码头边缘的通道,寻找到一处地势略高,视野开阔的位置,既能观察到整体人群动態,又能大致望见中心区域的动静。
他们调整好长焦镜头,镜头捕捉著码头当下的整体场景,密集晃动的头顶,一张张带著亢奋或茫然神情的面孔,无数指向同一方向的手机和摄像机镜头,以及更远处水面上静静停泊,对岸上喧囂毫无反应的渔船。
这些画面本身就构成了一幅耐人寻味的“城市眾生相”。
拍完这一切,赵编辑走向几个抽菸看热闹的老渔民面前。
“老哥,打听一下,”赵编辑掏出烟递过去,自然地攀谈起来,“里面那么热闹,到底捞上来个啥宝贝啊?真和传的那样,是秦代的东西?”
一个鬍子拉碴的老渔民接过烟,用夹著浓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宝贝?天晓得咯!老孙今天早上手气背,一网下去没几条鱼,倒网住个死沉死沉的东西,拖上来可费了大劲!黑乎乎一坨,厚厚地糊满了海蠣子壳,根本看不出是啥样子!开始都以为是废铁或者沉船上烂掉的零件,差点又给扔回海里去。”
“那后来怎么发觉这东西不寻常了?”小林適时问道。
“嗨,不是他儿子在城里念过大学嘛,放假回来帮忙,那小子眼晴尖,说这东西形状古怪,不像船上用的普通零件,扒拉掉一点泥巴,底下露出点-喷,说不清啥顏色,有点像生锈的铜绿?
“反正他就著別扔,洗乾净看看,后来用水管子冲了冲,越瞅越觉得—-喷,反正不像咱们现在的东西,再后来,就有人打电话喊了刚好在附近找东西的大学里的人来瞧唄。”
老渔民吐出一口浓烟,“照我看啊,海里捞上来的怪东西多了去,保不齐是哪年沉下去的机器零件,让海水泡烂了。”
“就是就是!”另一个渔民也搭话道,“老孙自己都蒙了,我们估摸著,十有八九就是块废铁,白折腾一场!还耽误我们下海。”
他朝著旁边几艘静止的渔船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明显透著对这场意外引发的围观和秩序混乱的不满。
另一位年轻些的渔民,双手插兜,凑过来插嘴道:“可拉倒吧王伯!你没见那几个教授学生围著看那眼神?眼睛瞪得老大,跟见了鬼似的!肯定不一般!网上不都说了嘛,咱这地方,海底指不定埋著秦始皇的大秘密呢!什么炼製仙丹的工坊遗址啊,载满奇珍的沉船啊,说不定这次就给捞著了。”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
“网上瞎传的东西,你也当真?我在这一片海风吹了几十年,捞上来的沉船木头,铁疙瘩,老式炮弹壳,什么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正经的沉船宝藏。”
年轻人:“那是过去,现在不一样,你们不懂。”
王伯不屑地摆摆手,思索道:“不就是那啥歷—歷——”
小林在一旁轻声提示:“歷史真相。”
“对!歷史真相吗!”王伯提高了一点声音,“有啥不知道的?不就是电视里天天放的那些个挖坟掘墓找宝贝的事儿?有啥稀奇的。”
赵编辑听到他们的对话,顺势问道:“那过去这些年,或者最近一段时间,这码头附近还发生过別的稀奇事?或者有人捞到过特別古怪的玩意儿?”
王伯摇摇头:“没有,以前除了风浪大点,这码头太平得很,没啥“怪”事发生。”
这时,旁边一位穿著一件破旧的灰色夹克的渔民突然开口,声音带著试探:“记者同志,你们问得这么细——是不是要登在报纸上?”
他眼神里带著点期待。
赵编辑和小林对视了一眼。
虽然《城市记忆》是个地方小报,发行量有限,但“上报纸”对一些人来说,依然是件值得说道的事。
“对。”赵编辑笑著点头,“今天这事挺有意思,我们可能会写进报导里。”
对方一听,眼睛明显亮了起来:“那我跟你们说个事儿,就前两天发生的!可邪乎了!你们给记上?”
他这话一出,旁边几个渔民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互相看了看。
王伯立刻皱眉打断:“老余!你又提那事儿!不是大伙儿都认定了是你眼吗?码头办公室的监控录像都调出来翻了个遍,画面清清楚楚,啥也没有!”
老余急了,脸涨得通红,反驳道:“摄像头没拍到,不是更说明奇怪吗?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雾气还没散透呢,我亲眼看见的!就在那边他伸手指向码头延伸出去的一块孤零零的巨大礁石,那块礁石在涨潮时会被海水半包围,退潮时则与码头相连。
“那人就站在那石头尖上,面朝著海!”
“人?什么人?”
赵编辑身体微微前倾,职业的敏感度瞬间提升到顶点。
小林手中的笔已经快速在笔记本上记下关键词:礁石,清晨,雾气,人影。
“没错!穿著件深顏色的像是老式的长袍?还是宽大的褂子?反正绝对不是咱现在人穿的衣服样式!”老余一边比划著名,一边说著,“就直挺挺地站著,一动不动,跟个雕像似的!我正好收夜网回来,离那礁石不算太远,看得清清楚楚!我还纳闷谁这么早跑那儿站著,多危险啊!刚想喊一嗓子,就眨了个眼的功夫,人没了!就那么『刷”一下,
没了!”
“没了?”小林追问,“是跳下去了?还是走开了?”
“绝对不是跳下去!”老余斩钉截铁的说,“那下面还有一片礁石,正常没法跳海里,也绝对不是走开,那石头就屁股大点地方,他能往哪儿走?就是凭空消失了!我当时后背都渗出冷汗了!”
旁边另一个渔民也开口了,语气半信半疑:“老余那天是跟我们说过,我们几个后来也去看了,啥也没有,连个脚印都没找著,也去问了码头办公室,调了对著那块礁石的监控录像,从后半夜到天大亮,画面里除了海水和石头,连只海鸟都没在那石头尖上落过!
清楚得很!”
“所以才邪门啊!”老余拍了下大腿,“我明明看见了!总不能大清早熬了一宿就老眼昏了吧?再说那身衣服—现在哪还有人穿成那样?”
王伯嘆了口气,对赵编辑说:“记者同志,你们听听就得了,十有八九是那天雾气太重,老余熬了通宵收网,眼睛了,把个竖著的烂木头桩子或者別的什么影子错看成人了,那高清摄像头拍得明明白白,还能有假?”
“我眼晴?我老余在这片海上跑了半辈子船,夜里摸黑都能把网下准了!那天早上我收网回来,脑子清醒得很!监控没拍到,那是它有问题!要么就是那东西那东西它怕光,拍不著!”
“怕光?还拍不著?越说越离谱了!”
“我就跟记者同志说个实话!你们不信拉倒!”
老余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脸上依然带著不服气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