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採访
报社略显杂乱的办公室里,赵编辑骂骂咧咧地拍打著印表机。
“小林!別看资料了,跟我去老城区!”
在角落的工位上,年轻人正专注地看著面前摊开的资料。
听到赵编辑的声音,他不动声色地將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
隨后,他缓缓抬起头,神色平静地看向赵编辑:“需要带什么设备?”
“相机,录音笔,笔记本。”赵编辑一边整理著手中的纸张,一边说道。
“好。”
赵编辑不经意地警了一眼他的桌面,只见资料整理得一丝不苟。
他不由得在心里点了点头,至少这个新人这点比之前结果新人好多了。
“相机我拿了,你负责记录和拍照后备。”赵编辑警了眼窗外,“主编的车停在楼下,咱们开他的车去。”
“报社没配车?”年轻人有些疑惑地问道。
赵编辑乾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报社嘛,能省则省,主编那辆老桑塔纳虽然破,但好歹能跑。”
小林点点头,起身收拾背包。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同事各自忙看手头的活,秀顶的老张正对看电脑修图,年轻女孩小刘在键盘上里啪啦地赶稿,中年妇女李姐则抱著一刚列印出来的报纸样刊,挨个检查错別字。
这就是小报社的日常,人手永远不够,每个人都身兼数职。
赵编辑是报社的“全能选手”,採访,写稿,编辑,排版,甚至偶尔还得客串摄影。
而今天,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带新人。
经过主编办公室时,玻璃门半开著,能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通话声。
“..—.对,印刷厂那边再宽限两天——是,我知道gg位空著不好看,但临时撤稿我们也没办法主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仍能听出其中的疲惫。
赵编辑加快脚步绕了过去,像是早已习惯这种场景。
楼下,主编的白色桑塔纳安静地停在路边,车身有几处明显的刮痕。
后保险槓勉强固定著,看起来隨时都有可能脱落。
赵编辑熟练地拉开副驾驶门,示意小林上车。
“你会开车吧?”
“会。”
“那你来开。”
年轻人转动钥匙,发动机发出一阵嘈杂的声音。
仪錶盘上,发动机故障灯亮著黄光,显得格外刺眼。
“其实坐公交也......”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说道。
“油费能报销!”赵编辑赶紧扣上安全带,语气中带著一丝急切,“走环海路,顺道拍点码头素材!”
汽车启动,电台滋滋响著,女主播正报导本地新闻:“......今日天气——海事局提醒......”
“插播最新消息,美国官方承认部分涉华文件『非正常泄露”,承诺彻查...::
赵编辑摇下车窗点燃香菸,烟雾在车內瀰漫开来:“这国际上的新闻也很热闹啊。”
车子拐过街角,路过“市海洋环境监测中心”时,年轻人留意了两眼。
他调整后视镜,看著招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转弯处,隨后收回目光。
一路上,他们不时停下,拍摄一两张老旧房屋的照片。
期间,赵编辑也向他介绍了一下所谓的老城。
“您刚才说的拆迁户,具体什么情况?”
赵编辑说道:“开发商要建滨海观景台,补偿款谈不拢,有一家非说老屋地下有徐福东渡的启航遗址,始终不肯签字。”
“真的有吗?”年轻人追问。
“真有的话,特古所早围起来了,怎么还轮得到开发商,现在“歷史真相”闹得沸沸扬扬,网上隨便一个博主发点捕风捉影的东西都能火,那家人也因此不肯搬,之前还找了几家自媒体来报导,把事情越闹越大。”
车子拐过一道弯,远处老城区的轮廓渐渐清晰,
这里也都是上个世纪修建的房子,显得破旧而沧桑,近两年一直在说改造,街道两旁时不时能看到张贴的改造规划图和通知,也许用不了几年,这些房子就要成为歷史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记忆。
小林目光微动,说道:“秦皇岛確实因秦始皇东巡而得名。”
赵编辑点点头,说道:“是啊,所以现在每天都有民间团体来转悠,网上全是“歷史真相』的討论,大媒体天天发专题,什么『秦始皇长生术』『改写歷史的发现”,流量蹭蹭涨。”
年轻人若有所思,说道:“那为什么不围绕这个做报导?现在『歷史真相”这么热,
应该很有话题性。”
赵编辑猛吸一口烟,说道:“你以为我们不想?大报社有专项资金,能雇专家,租设备,我们呢?咱们这种小报社,就我和主编两个半吊子,连个正经歷史系的记者都没有,
只能捡点边角料。
“前几天主编还念叻,要是能找到一个真正和长生药相关遗址,咱们报纸就能翻身了,可现实是,连这破车都是主编自己的,上次我们想跟进一个疑似长生药作坊的线索,
结果连遗址保护区都进不去,人家只接待有资质的媒体。
“而且现在的情况很微妙,所有人都相信这里藏著什么,但就是找不到,长生药作坊,祭海遗址,东渡船坞光我们报社收到的『重磅线索”就不下二十条,结果全是空欢喜。
“大媒体可以靠猜测和推论赚足眼球,我们这种小报社要是也这么干,万一最后什么都没挖出来,连最后那点公信力都得赔光。”
他猛吸一口烟,语气无奈地说道:“前阵子我们倒是收到过一篇关於秦皇岛与“歷史真相』的投稿,写得挺扎实,可人家转头就投给了《歷史周刊》,那边稿费给的高,我们这点钱,连个像样的专家採访都约不起。”
赵编辑看著眼前的景象,说道:“所以今天咱们的任务很简单,拍点照片,老老实实记录这些即將消失的老房子,写篇“城市记忆』的怀旧文,虽然找不到长生药作坊,但至少能记录下这些。
“说不定哪天,这里真挖出什么来,咱们的报导就是最原始的资料。”
车子在巷口缓缓停下刚熄火,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的爭执声,夹杂著手机摄像头的咔声和人们的爭吵声。
“老铁们看啊,这门槛上的纹绝对不一般!”一个举著自拍杆的年轻男子正对著手机屏幕大声,显然是在直播。“阿姨您让让,我再拍个特写——“”
“说了多少遍!这就是普通老房子!”
“阿姨別激动,我们这是文化宣传——”
“宣传个屁!前天就有人像你这样,拍完就跑,害得我家门槛被人撬了!”
赵编辑和年轻人对视一眼,默契地退后半步,绕开了这场爭执。
拐进另一条小巷,赵编辑鬆了口气,低声说道:“现在这些人真是—
巷子很窄,两侧是低矮的砖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发黄的老砖。
几个老人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打量著他们。
赵编辑举起相机,刚对准一栋老屋的门,二楼窗户“砰”地推开,一个繫著围裙的大妈探出头:“干嘛的?”
“报社的,拍点照片。”赵编辑抬头笑笑,儘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友好。
“记者?”大妈眯起眼晴,她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声,“老头子,又有人来拍照!”
一个头髮白的男人走出来,手里还著半根黄瓜,语气中带著怀疑:“前两天刚有人来撬过砖,你们不是一伙的吧?”
赵编辑赶紧掏出记者证:“我们真是报社的,就想记录下老房子“
“少来这套!上回也说是什么文化保护,结果半夜带铲子来挖地!”他指了指墙角,“看看,砖都给我撬鬆了!”
年轻人低头看去,墙根处確实有几块砖被撬过的痕跡,泥土还翻在外面。
赵编辑转头对年轻人苦笑:“看来今天得低调点了。”
年轻人站在一旁,看著编辑吃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咳,外出採访就是这样。”赵编辑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结果。走,我们去前面看看。”
巷子里的石板路已经磨得发亮,两侧的老房子大多门窗紧闭。
偶尔有居民经过,都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这两个拿著相机的陌生人。
“之前来还不是这样的。”赵编辑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看著巷子里来来往往拿著工具四处探寻的人,皱著眉头说道,“最近秦始皇事件太火了,这里刚好又有一些老房子,
所以引起了不少关注。”
此刻,巷子里瀰漫著一股躁动的气息,人们的交谈声和探寻的动作都透露出对“歷史真相”的渴望。
小林点了点头:“不过这些都是上个世纪的房子,怎么也和秦代没联繫,按理说应该去碣石山一带会有更多发现。”
“真古建筑早被保护起来了,来这里的都是碰运气,毕竟这些房子也都是修建在以前的地基上,再加上没有过度开发,另外以前我还真报导过相应的內容,有些地方確实能挖出古董,所以也有那么一些可能。”
走了一会。
他们听见巷子深处传来一阵激烈的爭吵声。
转过一个拐角,他们看见一位头髮白的老人正和几个年轻人爭执不下。
老人手里紧紧著一本泛黄的线装书,书的封面已经有些破损。
他激动地指著自家老屋的墙面:“这上面的纹饰明明就是秦代的样式!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
那几个年轻人穿著某大学歷史系的t恤,其中一人耐心地解释道:“大爷,我们都查过了,这就是普通的装饰,跟秦代根本没关係。”
爭执间,一个戴眼镜的学生注意到了赵编辑他们,突然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哎,这不是《城市记忆》报社的吗?我上学期还看过你们关於老城区的专题报导。”
赵编辑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微笑著说道:“对,我们正在做新一期的素材收集,你们这是?”
“我们是燕山大学歷史系的。”男生指了指同伴,“最近网上那些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系里组织我们出来实地考察,其实主要是防著那些瞎挖乱撬的,上周有户人家的门环就被偷了,说是秦代的,其实就是清末的铜件。”
“有发现吗?”赵编辑问。
男生摇摇头,露出疲惫和无奈的神情:“跑了三天,净给人科普了。”
另一个学生凑过来小声说:“这位大爷从上周开始就到处说自家房子是秦代遗址,我们查了地方志,明明是他爷爷那辈建的——”
老人还在后面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你们这些学生娃懂什么!我爷爷那会儿就说这房子—”
“大爷,”赵编辑適时插话,指了指手里的相机,“要不我们给您家老屋拍几张照片?就当留个纪念。”
老人这才缓和了脸色,嘟囊著:“拍照可以,別乱碰我的墙。”
趁著老人带路的空档,眼镜男生小声对赵编辑说:“其实我们挺理解大爷的,现在网上传得神乎其神,很多老人家都把祖传的东西当成了文物。”
“是啊,”旁边马尾女生接话,“上周就有个老太太,非说家里的醃菜罈子是『秦代陶器』,闹著要捐给博物馆。”
小林忍不住笑了,脸上露出轻鬆的表情:“那后来呢?”
“博物馆的人来看了一眼,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產物。”
老人站在自家门前,不耐烦地招手,声音中带著一丝催促:“还拍不拍了?”
“来了来了!”赵编辑赶紧举起相机。
阳光透过老屋的飞檐,在墙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赵编辑按下快门,將老屋定格在镜头里。
老人站在一旁,神情总算缓和了些,嘴里还念叨著:“你们这些年轻人,没见过好东西——”
“你们报社应该经常到处跑吧?最近有收到什么新线索吗?”女生好奇地问。
赵编辑:“有是有,但基本都是道听途说,上周还有人打电话说在自家菜窖里发现了徐福的航海图,结果就是一张发霉的年画。”
学生们听到这都笑了起来,气氛轻鬆了不少。
“你们接下来去哪?”
“准备去码头那边看看。”男生看了看表,“听说有渔民打捞上来一些老物件,我们想去確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