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声音
第十天。
望远镜里,可以看到德军据点的士兵在走动,针对他们方向的戒备感丝毫未减。
科斯塔尝试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侦查,试图摸清更外围警戒线的虚实。
但距离据点还有几百米,几发点射就打在他们前方的岩石上。
意图暴露,他们只能仓皇撤回山坡。
他们这几个人,面对一个弹药充足,防备森严的据点,伏击战术本身就不太可能。
时间在一种奇特的平静中缓慢流逝。
第十二天。
拂晓的寒意尚未完全退去,洛伦佐在高处瞭望哨的望远镜里,捕捉到了据点方向不同寻常的动静。
据点的大门打开了。
车辆在据点外的空地上短暂集结后,並未驶向游击队藏身的山坡方向,而是朝著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分散驶去。
每支队伍人数都不多,大约三到五人。
他们行进的方向毫无规律,有的沿著碎石路向北深入山区,有的转向东南通往废弃农场的小径,有的甚至朝著看似无路的,布满乱石和灌木的陡峭山坡开去。
“注意!德军有大规模行动!”洛伦佐立刻发出警报信號,尖锐的口哨声划破清晨的寧静。
所有游击队员瞬间进入最高戒备状態,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並未到来。
那些分散出去的小队,如同泥牛入海,很快消失在复杂的地形和尚未散尽的薄雾中。
他们去的方向五八门,完全没有集中兵力攻击游击队藏身地的意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据点本身也显得异常“空旷”。
留守的士兵数量似乎大大减少,只在必要的岗哨和火力点保留了人员,戒备等级似乎降低了一些,但依旧保持著基本的军事秩序,没有混乱跡象。
“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朱塞佩趴在掩体后,疑惑地低声问。
科斯塔紧盯著那些小队消失的方向:“方向太散了,而且全是难以展开兵力的地形,更像是侦察?或者探索?”
整整一个白天,游击队都处於高度戒备和深深的困惑之中。
他们密切监视著据点留守部队的动向,也留意著各个方向是否有德军小队返回或发出信號。
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暗淡。
那些清晨分散出去的小队才从各个方向陆陆续续返回据点。
车辆上沾满了泥泞和草屑,显然经歷了一番跋涉。
下车的土兵们脸上带著显而易见的疲惫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凝重,或者说是泪丧?他们沉默地卸下装备,向留守军官简短匯报著什么,然后迅速归队。
循环进入第十三天时,科斯塔想到昨天德军的行动,於是將人手分成两组,一组轮流在视野良好的高点监视据点,其余人同样向外展开活动。
接下来的两天,分头行动的结果令人泪丧尼克和科翰试图潜入更靠近瓦莱托镇的方向,期望能通过居民或者抵抗组织成员传递消息。
然而,当他们穿过一片熟悉的橡树林,试图接近镇子外围一处废弃的农庄时,眼前的景象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流动的毛玻璃。
当他们试图强行突破时,一种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袭来,逼迫他们后退。
几次尝试,均在体力耗尽后,被迫返回伏击点废墟,他们都被牢牢锁死在这片时空异常的区域里。
其他人的遭遇如出一辙。
这个发现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循环不仅锁住了时间,也锁住了空间。
他们活动的范围被严格限定在这片被诅咒的山谷之中,德军据点,伏击点,藏身的岩缝营地·成了他们全部的世界。
“边界—”尼克回来后,脸色苍白,声音乾涩,“我们被锁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了,出不去。”
“德军呢?他们也出不去吗?那么多天,没有飞机,没有增援部队,德国佬的大部队好像也忘了他们。”
“恐怕和我们一样,都被困住了,我们想送消息出去,他们肯定也想联繫上级求援,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那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肯定在想办法,他们肯定也知道无法离开。”尼克接口道,“另外他们比我们人多,装备好,说不定真能找出这东西的规律?我们得盯紧点。”
第十五天。
眾人围坐在篝火旁。
重复的日出日落,重复的茫然等待,以及一次又一次对“边界”徒劳的衝撞,都在消磨著意志。
虽然復仇的执念和对德国人秘密武器的警惕支撑著他们,但那种被困在绝境却不知敌人究竟在搞什么名堂的焦躁却无处不在。
朱塞佩一遍遍徒劳地检查著他那支只有几颗子弹的步枪,科翰反覆擦拭著那具望远镜的镜片,
安德烈闭著眼靠在冰冷的石头上,似乎在假寐,但紧锁的眉头暴露了他內心的焦灼知道问题根源是一回事,知道敌人也同样深陷绝境是一回事,但找不到任何出路,看不到任何希望。
每日醒来面对的都是同一片山谷和同一个註定的循环起点..让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疲惫和无力感。
死亡的威胁似乎暂时远离,可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囚禁感和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洛伦佐如同前几天一样,爬到了最高的观察点,一处俯瞰整个山谷和德军据点的风化石崖边缘。
他习惯性地將镜头锁定在据点火力点和警戒哨位置。
他调整了一下焦距,仔细確认。
平时那挺架设好的机枪不见了踪影,机枪手常待的掩体后面空无一人。
他急忙移动镜头,观察哨塔上只有一个哨兵的身影,而且抱枪的姿势显得非常鬆散,甚至好像靠著栏杆在打盹?
洛伦佐仔细扫视每一寸他能看到的区域。
虽然营地深处还有人在活动,但那几处新增的铁丝网和火力点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了,这与之前十余天高度紧张,枪口直指的状態形成了天壤之別。
整个据点外围显得前所未有的松解。
他立刻发出了一声急促而尖锐的口哨声。
游击队的所有人瞬间绷紧神经,抄起武器冲向岩缝的观察口。
“怎么了?”科斯塔压低声音,迅速凑到他身边。
洛伦佐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將望远镜递给科斯塔,声音里带著明显的困惑:“你看据点那边,
他们变鬆懈了。”
科斯塔迅速接过望远镜。
片刻后,他紧绷的肩膀微微鬆弛,但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镜头里,德军据点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出来观察哨塔上士兵依旧在,但站姿不再紧绷,而是倚靠在栏杆上,似乎有些无精打采。
之前几天,那些哨兵枪口几乎就没有离开过预设的射击角度。
那几个正对伏击点方向的沙袋火力点,里面没有人影了,工事显得空荡荡。
另一个则背对著山坡方向,正和对面的同伴懒洋洋地说著什么,还比划著名手势。
整个据点瀰漫著一种懈怠,慵懒的气息,与他们之前展现出的高度戒备和纪律性判若两人。
“枪放下了,也没人盯我们了,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其他人也陆续爬上来,望远镜在他们手中传递。
“他们放弃了?”
“是鬆懈,不是完全撤防,据点里面还有人。”
“是不是找到了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
他们在石崖上轮流观察。
整整一天,德军据点都维持著这种反常的鬆懈状態。
没有训练,没有巡逻队外出,士兵们懒散地在营区內走动,晒太阳,儘管冬日的阳光毫无暖意。
第十六天。
情况依旧。
德军据点仿佛进入了一种“假期”模式士兵们的身影在镜头里显得更加懒散和漫无目的,连必要的巡逻都显得有些敷衍。
洛伦佐甚至看到几个士兵在据点外的空地上追逐打闹,毫无战场应有的肃杀气氛。
这种变化非但没有让游击队员们感到轻鬆,反而带来了更深的疑虑和不安。
这太反常了,巨大的疑团笼罩著每一个人。
是陷阱?是麻痹他们的策略?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变化?
第十七天。
科斯塔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靠近据点。
“不行,必须靠近点看看,这种变化太反常了,今晚摸过去看看,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弄清楚德国人在搞什么鬼。
科斯塔带著洛伦佐和朱塞佩,借著地形和逐渐变暗的天色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德军据点方向潜行。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最终在一处长满枯黄灌木和乱石的低洼地停了下来。
这里地势较低,能清晰地听到据点方向传来的声音,又不容易被轻易发现。
距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得多,已经能清晰看到据点外围铁丝网的细节,甚至隱约听到一些营地里模糊的人声他们匍匐在地,屏息凝神。
起初,只有风声和据点內模糊的说话声,脚步声。
但渐渐地,一种新的声音混杂了进来。
那声音很奇怪。
像是某种敲击金属器具的声音,断断续续,不成调子,忽高忽低。
“这是在演奏乐器?”
“不像。”朱塞佩侧耳细听,眉头紧锁,“你听这声音完全是在乱来,里面肯定没有懂音乐的人。”
这些声音杂乱无章,毫无规律可言,时而拔高,时而低沉,时而中断,时而又莫名地组合在一起。
这声音持续了好一阵子,没有节奏,没有协调,充满了混乱和失控感。
与其说是演奏,不如说是一群人在有组织地製造某种特定的,但对他们而言非常陌生的声音组合。
像是一群从未接触过音乐的人正在疯狂地,毫无目的地同时摆弄著某种发声器物。
过了大约半小时,这声音终於平息下去。
游击队员们趴在冰冷的土地上,面面相,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难道德军在开派对?”朱塞佩的声音带著荒谬感,他自己都觉得这猜测可笑至极。
“应该不至於。”洛伦佐说,语气却带著一丝不確定。
在他的观念里,德军士兵被宣传为冷酷的战爭机器。
“一定有目的,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浪费时间和精力製造噪音。”
眾人面面相,满腹狐疑。
他们借著阴影的掩护,又等了一会,直到那古怪的声音没有再出现,才沿著原路撤回了山上的隱蔽点。
“像乐器的声音?”
“杂乱无章?毫无美感?”
游击队员们围著篝火,小声討论著今晚探查到的情况。
“如果不是在派对,也不是崩溃,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一片沉默。
“或许是在尝试解决循环,除了这个,他们还能干什么?跟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总要找办法出去。”
这个推论得到了所有人无声的认同。
毕竟,这才是当前压倒一切的核心问题。
不解决它,无论德国兵还是游击队,都是笼子里的困兽,生死都失去意义。
“没错。”科斯塔点头,“他们肯定也在尝试各种方法。”
“尝试?用噪音?”尼克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为什么不能是噪音?想想看,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是那场诡异的爆炸,那场爆炸本身,难道不是一种巨大的,毁灭性的『噪音”吗?声波,衝击波——也许他们认为,那东西的力量与声音”,“震动』有关?
“也许那东西对特定的振动,特定的声音频率有反应?德国佬也许在尝试用声音去『探测”它?或者“刺激”它?看看能不能引发什么变化?哪怕只是让这该死的循环出现一丝鬆动?”
“探测?刺激?他们就不怕再炸一次?或者搞出更可怕的事情来?”
“怕?看看我们现在在哪?困在一个死循环里,而如果真能探测到一丝反应,哪怕只是让边界晃动一下,或者让时间多走一秒——对他们而言,就是巨大的突破,值得冒险。”
“可是那声音根本不成调子啊,乱七八糟的。”科翰反驳道。
“也许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只能瞎试?”洛伦佐提出了一个可能性。
每一种推测都指向德军在进行一种有目的的探索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