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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天启大明 > 第193章 你就是活爹!
  第193章 你就是活爹!
  开口说话的老爷子,正是刘之纶等太学学子嘴里,爹味十足的平辽局制置副使、山东巡抚、京畿巡海都司兼平辽登莱行司制置使袁可立。
  左边的是他的学生黄道周,右边是他的儿子袁枢。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无可奈何。
  身为亲儿子的袁枢硬著头皮答:“你就是我亲爹,当然也是我的活爹。”
  黄道周答:“事师如父,你也是我的活爹。”
  袁可立嘿嘿一笑:“那你们觉得我爹味重吗?”
  “父亲,你都是我的活爹了,爹味重不重也无所谓了。”
  “你的意思我確实爹味重,很喜欢教训人?”
  “老师,你这是提携后进。”
  “提携后进?
  这几个小患子虽然狂妄自大,但有几句话说得很对。
  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时代使命,使命不同,活法也不同。
  老一辈人的经验阅歷,对於年轻一辈人来说,並不完全正確。
  皇上有句话说得很好,实践出真知。
  经验阅歷,永远都只是过去的经歷,不是將来的希望。
  如果我们一味沉浸在过去,陷在前人的桔中,就会迁腐僵化、狂妄自大...”
  袁可立眯著眼晴,看著桌面上的酒菜,不知道想起什么,长嘆一口气。
  “这次我们押解进京的孔胤植,何尝不是如此。
  他被祖先的荣光迷住了眼,以为身为至圣先师的荣光,身为子孙也同样享有,可以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没错,第六十五代衍圣公孔胤植,被锦衣卫都指挥使郭明振亲自带队查实,违禁走私、通敌卖国.::
  而且劣跡累累,万历年四十五年,其父孔尚坦就仗看是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堂弟的身份,投身到浩浩荡荡的泛海走私,与建奴做生意的热潮中。
  天启二年,孔胤植被朝廷確定为第六十四代衍圣公孔尚贤继子,接任第六十五代衍圣公位。
  接管公府实权后,孔胤植把生父的走私生意做大做强,成为山东泛海向辽东建奴走私的头一號商家,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布、铁器、药材,为建奴横扫辽东立下汗马功劳。
  天启六年,朱由校发布了针对辽东的全面禁海令,孔胤植不以为然,继续伙同生父,指使心腹族人,继续泛海走私。
  被海军拦截,屡屡受阻,便四处钻营。
  登莱的袁可立,天津的李邦华,都收到孔胤植的书信,套近乎、拉关係,希望能网开一面,均被严词拒绝。
  恼羞成怒的孔胤植就利用衍圣公的身份,四处拉拢山东等地的士林,联合其他违禁走私受阻的北直隶和山东縉绅世家,怂唆使亲近的官员、名士和大儒,连连上疏弹劾袁可立和李邦华。
  鱼肉百姓、横徵暴敛、祸害乡里、杀良冒功、治军无方、贪墨粮餉、侵占屯田..:
  凡是能想得出的罪名,全给他们扣上,欲除之而后快!
  要是在万历年间,这样凶猛又高规格的弹劾,袁可立和李邦华早就捲铺盖滚蛋,孔胤植等人的目的会达到,然后开开心心地继续走私赚钱。
  但是对於朱由校来说,衍圣公领衔的弹劾奏章又如何?
  孔夫子的弹劾奏章朕都不稀罕地看,他第六十五代子孙后代的奏章更不用说。
  朕认,他孔夫子才是至圣先师;不认,他只是华夏歷史上最有名的老人家!
  孔胤植也是如此,朕下詔册封,他才是衍圣公!
  后来郭明振查实孔尚坦和孔胤植父子的累累罪行,朱由校毫不迟疑地下詔,大骂孔胤植身为孔夫子嫡脉子孙,受国朝册封优待,居然恬不知耻地通敌卖国。
  为了银子铜钱,把老祖宗的忠孝礼义廉耻忘得乾乾净净。
  然后一纸詔书,夺了孔胤植的衍圣公位,与其生父一併交有司押送京师受审。
  黄道周问:“老师,孔胤植父子结果会如何?”
  “少不了西市口走一趟,父子一起被腰斩四截。”
  “倒也痛快。只是可嘆,至圣先师的子孙,居然如此不堪。”
  “皇上对此事说得很明白,我们敬的是孔夫子,敬的是他的学问和思想,跟他的子孙后代毫无关係。
  朝廷册封衍圣公,只是以示敬重。
  孔胤植不仅是孔夫子的后人,更是大明子民,他先要遵循大明国法,才有资格享受祖先荣光。”
  袁枢问:“父亲,皇上还会再册封衍圣公吗?”
  袁可立看了他一眼,“大郎,你为何这样问?”
  “传言说,皇上有意废除衍圣公,只封奉祀大夫,主持至圣先师宗庙祭祀一事。”
  “你觉得如何?”
  “儿子觉得,倒也能接受。
  先师后人,良不一,尤其是凶金暴元入侵中原,孔家分南北两宗。北宗降元,尽失气节...”
  袁可立呵呵一笑:“这些话,都是你从报纸上看到的?”
  “对,但儿子觉得说得很有道理...我们尊儒崇理,尊的是忠孝仁义的气节,崇的是大公至正的天理...
  北宗气节尽失,有何脸面代表孔夫子,享受朝廷的供奉,天下的尊崇?”
  袁可立笑得很欣慰。
  他的儿子才二十多岁,年轻气盛,最容易接受报纸上的这些话。
  袁可立转头问黄道周:“幼玄,你怎么看?”
  “老师,学生觉得皇上会妥善处理此事。”
  黄道周老道地答道。
  他是天启二年进土,后又选为庶吉土,袁可立是他的房师。
  袁可立很器重黄道周,巡抚登莱,举荐他为登州推官,带著身边培养。
  “老师,孔胤植无非是跳樑小丑,学生更关心江南佃户奴僕暴动案。
  此案比衍圣公废立,影响更加深远。”
  袁可立脸色慢慢变得严肃,授著鬍鬚问:“你们可有听说过湖州董范之变?”
  黄道周和袁枢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董份字用均,嘉靖二十年进士,又选为庶吉士,后以礼部尚书致仕,回原籍湖州乌程县颐养天年。
  董份在朝中攀附权贵,居乡广占良田。
  家產富冠三吴,田连苏湖诸邑,越有上千顷。有质舍典当百余处,散於东南各城,岁得利息数百万。
  家中蓄有僮僕丫鬟不下千人,更有海船三百余艘,泛海东倭南海,岁得海贸暴利无数、
  袁可立缓缓讲解。
  “范应期,也是乌程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官至国子监祭酒,致仕回乡僻居...他品行不端,纵容家人和管事,纵横乡里,称霸一方,欺男霸女,作恶多端。
  万历二十二年七月,董份病重,其长孙董嗣成主持家业,为给祖父积阴德祈寿福,宣布董府佃户,可低价赎回此前被质押的田地..:
  不想此言一出,湖州譁然。
  范应期垂涎董府良田久矣,听到消息,立即叫人假扮佃户,或者威逼佃户出面赎回田地,再低价转卖给范府。
  佃户不同意,与范府家丁发生衝突,死伤十余人.::
  湖州譁然,上千名百姓围攻范府。
  董嗣成见事情闹大,连忙宣布停止低价赎回田地。原本满怀希望的佃户贫民上千人,无不愤然,衝进董府,打砸烧抢..:
  两案一出,东南譁然。
  时浙江巡抚王汝训和巡按御史彭应参接报赶往湖州,处理此事。
  闻到两人到来,湖州百姓拦路告状,控诉范家不法,上诉状者上千人,遮道陈,填塞途巷。”
  黄道周和袁枢大吃一惊。
  “范家这是做了多少恶,这才引得湖州满城百姓痛恨!”
  袁可立鄙视又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王、彭传官牌给乌程知县张应望,派差役把范应期拘捕...不想范不堪其辱自縊而死,子范汝訥服毒而亡。
  万历二十二年十月,范妻吴氏在范家亲朋好友的支持下,赴京诉冤。范应期在朝中还有不少门生故吏,以及其他別有用心浙籍官员,暗中使力,状子被呈到皇帝御前。
  神宗皇帝大怒,传詔將彭应参、张应望下狱,削职为民,流放边地。
  王汝训等俱削籍为民。
  连举荐王汝训、彭应参的吏部尚书孙不扬孙公、都御史衷贞吉衷公等均受牵连,案件震惊朝野。
  更让人心忧的是从抚按到知府知县衙役,几乎全部被问罪,所涉大小衙门官员无敢再有过问此案者。
  而百姓依然状告不止,民愤积蓄,如洪水堰塞,继有酿成更大民变的风险。
  朝廷几经商议,最后派时任苏州推官的老夫去审结此案。”
  黄道周和袁枢大惊:“原来是老师/父亲审结此案。
  敢问老师/父亲是如何审结此案的?”
  袁可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温酒,“不急,待老夫徐徐道来。”
  “老夫一番实地勘查,不仅查得范应期父子在湖州作恶多端,证据確凿。其父子死因也透著诡异。
  乌程知县张应望虽然把范氏父子收监,可两人身份,谁也不敢轻怠...为何会一个不堪其辱自縊,一个愤而自杀?
  老夫当时查到,可能有人想把事情闹大,於是拿了范氏父子做了祭旗的..:
  不过幕后黑手是谁,目的何在?老夫不得而知,没有实证,只好不了了之。
  此外,老夫查得董家田產或抵债,或低价收买、或接受投献而来,尤其是抵债和低价收购者占七成。
  这里面的门道就深了。总之数千百姓或沦为董家佃户,或一贫如洗,艰难度日。
  董家愿意以低价让佃户和贫民赎回田地,百姓们欣喜若狂...为了筹集赎金,佃户和贫民们或四处借贷,或质押为数不多的家產::,满心期盼下,信誓旦旦的董嗣成突然言而无信,这些佃户和贫民不仅失望,还背上一身债务,如何不愤怒!
  但董、范两家仗著神宗皇帝严惩了王汝训、彭应参等官员,得势不饶人,要求官府严惩参与打砸抢的乱民..:
  老夫顶住压力,认为事出有因、法不及眾,劝董、范两家见好就收,否则再酿成大祸,皇上严惩的就是董范二家。
  老夫软硬兼施,董范两家终於就范。
  於是老夫审结,將少数为首施暴者徐取一二倡乱者抵法,巨魁势孤就擒,一指顾间而变定。
  其余均以民事分发各县衙门从轻发落,同时,董家把不法获得田地退还原主,其余抵债和低价收买的由地,由原主平价赎回.::
  终於把这一轰动朝野的事件很快得以平息。”
  黄道周和袁枢惊喜道:“原来老师/父亲审结此案,与皇上处置这次江南佃户奴僕暴乱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袁可立眯著眼晴问:“你们知道董范两家后来如何?”
  “不知。”
  “范家父子皆死,其余诸子孙无所依靠,树倒湖孙散,范家丰厚家產,最后便宜了同乡的其他豪族世家。
  董家田產所剩十不及三,而贫民获益者颇多,但董家从此一不振。不久,董份及长孙嗣成、次孙嗣昭三人相继下世,尚书坊和董府,如今已经烟消云散。”
  袁可立看著熙熙攘攘的饭店,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
  “老夫亲自处置过董范之案,深知东南之地,佃户与主家,贫寒之家与高门大户之间,矛盾重重,非常凶险,稍有火星便可成燎原之势。
  皇上此举,老夫是深为赞同。
  縉绅世家不打击不行,他们贪得无厌,视国法为无物,横行乡里,欺压乡亲。
  久而久之,必將酿成一场大乱。
  皇上此举,主动掘开塞堰,泄洪去灾,防范於未然,消除后患..:”
  说著话,听到远处钟鼓楼有报时鼓声响起。
  “未初刻了,”袁可立一跃起来,“你们吃著,老夫还得去开会。”
  他是抽著西苑开会的空隙,拉著儿子和学生来这家老店吃饭,说是这家店,他当年进京赴春闹时就来吃过,记忆犹新。
  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记得把饭钱结了。”
  黄道周和袁枢低头看了一眼满桌的酒菜。
  老爷子,不是你拉我们出来的吗?
  说要请我们大吃一顿。
  当时听到此话,我们还特意点了几个硬菜,怎么转头叫我们把饭钱结了?
  看著袁可立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黄道周和袁枢对视一眼。
  老爷子,你可真是我们的活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