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魔界。
北辰界,黑风寨下辖,一处凡人村庄。
饿。
蚀骨的飢饿,像一只无形的手,在他的胃里疯狂搅动、撕扯。
七五七蜷在阴冷潮湿的茅草堆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他不敢动。
一动,只会饿得更快。
他死死盯著门口那道唯一的光亮,眼珠子一眨不眨。
三天了。
口粮已经停发整整三天了。
那些黑风寨的“仙师”,似乎已经忘了他们这群编號“牲口”的存在。
“哥……”
身后草堆里传来妹妹微弱的囈语,像小猫的呜咽。
“我……饿……”
这声音,比飢饿本身更像一把刀,一寸寸扎进七五七的心臟。
他扭过头,看到妹妹乾裂到起皮的嘴唇,和那双因脱水而黯淡无光的大眼睛。
不行。
不能再等下去了。
妹妹会死的。
一个念头,像野草般从他心底疯长起来。
村外。
村外魔薯地里,前几天刚埋下了一批新的种薯。
虽然上面被下了禁制,偷吃者会被活活电死。
但负责看管的王执事,前几天喝多到时候,曾吹嘘自己改良了禁制,只会让人痛不欲生,却不会立刻毙命。
因为那样他会更有爽感。
只要……只要能挖到一颗。
就一颗!
七五七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准备赌上这条命。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身上的茅草,像一只瘦弱的小兽,准备钻出洞穴。
就在他半个身子探出草堆的剎那——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茅草屋都在簌簌发抖!
不是雷鸣。
是村口那扇巨大的木柵门!
木屑横飞!
整个村庄,死一样地寂静一瞬。
紧接著。
一道魁梧如铁塔的身影,撞碎漫天烟尘,大步闯了进来。
满脸横肉。
一身酒气混合著血腥的恶臭,隔著老远就熏得人想吐。
腰间的鬼头大刀,刀刃上还掛著暗红色、半凝固的血浆。
筑基期执事。
王霸!
这个平日里负责监管他们这群“口粮”的恶魔!
七五七浑身一僵,闪电般缩回草堆,用身体死死护住还在迷糊中的妹妹。
他透过草堆的缝隙,惊恐地向外窥视。
今天的王霸,和往日不同。
他的眼神不再是那种猫戏老鼠般的倨傲和残忍。
而是一种……
极度暴躁!
恐慌!
还有一种要把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疯狂贪婪!
“都——给——老——子——滚——出——来!”
王霸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咆哮。
灵力混著声浪炸开,震得七五七耳膜嗡嗡作响!
他没有丝毫废话,抬起一脚,直接踹向最近的一间茅草屋!
“砰!”
草屑与泥块炸开,里面一个抱著孩子的女人尖叫著滚了出来。
王霸看都不看,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住女人的头髮,將她硬生生从地上提溜起来!
“啊——!”
女人发出悽厉的惨叫,头皮像是要被活活撕裂!
她怀里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吵死了!”
王霸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
那个不过三四岁的孩子,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撞在远处的石磨上,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我的儿啊!!!”
女人疯了,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去。
王霸狞笑一声,直接一记膝撞,狠狠顶在她的腹部!
“呃……”
女人弓成了一只虾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软绵绵地瘫了下去,只有眼泪和口水不断涌出。
王霸隨手將她丟开,从腰间的储物袋里,抓出了一条粗大的、泛著黑色灵光的绳索。
绳索上布满了倒刺。
他像拖死狗一样,將那女人拖过来,粗暴地用绳索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打上一个死结。
然后,走向下一家。
踹门。
拖人。
捆脖子。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仿佛重复了千百遍。
这不是在抓人。
是在串牲口!
七五七躲在草堆里,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恐惧。
彻骨的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虫子,顺著他的脊椎疯狂向上爬,钻进他的天灵盖!
他死死捂住妹妹的嘴,不敢让她发出一丁点声音。
但,没用的。
“轰!”
他们头顶的“天”,塌了。
茅草屋顶被一股巨力直接掀飞!
阳光和恶魔的脸,一同出现在他们上方。
“嘿,还有两个小的。”
王霸咧开嘴,露出被菸草熏得焦黄的牙齿。
他大手一捞,像抓小鸡一样,將七五七和妹妹从草堆里抓了出来。
“放开我妹妹!”
七五七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张嘴就朝王霸的手腕咬了下去!
“呲……”
牙齿刚碰到皮肤,就被一层坚韧的灵力弹开,震得他满嘴发麻。
“小杂种,还敢咬人?”
王霸眼神一寒,抓著七五七的脚踝,將他倒提起来,狠狠朝地上一摜!
砰!
七五七感觉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紧接著,冰冷粗糙的绳索,套上了他的脖子。
倒刺,瞬间刺入他稚嫩的皮肤。
血,流了出来。
又冷,又黏。
他被串在了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身后。
妹妹就在他身后,嚇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浑身剧烈地颤抖。
七五七用尽全力回过头,用眼神安抚妹妹。
可他自己的眼睛里,除了恐惧,只剩下一片灰败的绝望。
很快。
村里上百口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被这根长长的绳索,串成一串绝望的队列。
王霸站在队列的最前方,看著这满满一串的“货物”,贪婪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狞笑。
寨主和长老们都死了。
黑风寨,完了!
就在不久前,他看守的宗门魂灯殿里,代表著寨主和所有长老的魂灯!
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
这意味著,黑风寨的高层,在宗门大比里,被一锅端了!
他不知道清算者什么时候会来。
他只知道,必须在那些人到来之前,带上自己最值钱的“家当”,远走高飞!
而这些“两脚羊”,就是他投靠新山头的见面礼!
只要有这些修炼血食,他就能换一个荣华富贵!
他抓紧绳索的前端,肌肉賁张,准备发力。
將他最后的“家当”,拖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
猛地一拉!
绳索,纹丝不动。
嗯?
王霸愣了一下,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杂碎在后面使绊子。
他正欲回头隨手弄死。
就在这时。
一阵风。
一阵极轻、极淡的风,拂过他的头顶。
风中,似乎夹杂著一丝……
泥土的芬芳?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然后。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最危险的针尖!
一只脚。
不。
是一只军靴。
一只沾满了泥土,却依旧能看出其线条无比硬朗、制式无比精良的军靴!
那只军靴,撕裂他的视线。
放大了。
在他的视野里,疯狂放大!
他甚至能看清,军靴底部缝隙里,卡著的一片青翠的草叶。
“不……”
他喉咙里刚刚挤出一个音节。
那只脚。
落下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让所有人心臟都漏跳一拍的……
咚!!!
仿佛不是一只脚落下。
而是一座山,从九天之上,砸了下来!
七五七感觉到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
一股狂暴的气浪,以王霸为中心,轰然炸开!
烟尘冲天!
碎石激射!
所有被绳索串著的人,都被这股力量震得东倒西歪,滚倒一地!
七五七也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但他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死死抱住妹妹,用后背挡住那些飞溅的石子。
他挣扎著抬起头,望向烟尘的中心。
烟尘,缓缓散去。
然后。
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不可一世、生杀予夺的恶魔王霸。
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態,趴在地上。
不。
不是趴。
是……嵌。
他的整个上半身,连同那张狞笑还未散去的脸,都被那只军靴,死死地踩进了坚硬的泥地里!
一个以他的脸为模具的人形深坑,清晰地烙印在大地之上!
王霸的四肢还在神经质地抽搐著,嘴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红的液体,从坑洞的边缘,缓缓渗出。
踩著他的那个人。
静静地站在那里。
身姿笔挺,如一桿刺破苍穹的长枪。
他身上穿著七五七从未见过的制式战甲,战甲上,沾染著乾涸的血跡与征尘。
在他的身后,还站著几名同样装束的战士。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尊沉默的杀戮雕像。
他们看著这满地被捆缚的村民,看著那些瘦骨嶙峋的孩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只有……
冰。
足以冻结灵魂的,滔天寒冰。
为首的那人,缓缓抬起眼。
他的目光扫过七五七,扫过他怀里的妹妹,扫过每一个黑髮黑眸、皮肤蜡黄的村民。
在那双冷得像万年玄冰的眸子深处,七五七仿佛看到了一座正在疯狂喷发的火山。
他脚下的军靴,微微碾动了一下。
“咔嚓……”
一声细微的骨裂声,从地下的头颅里传来。
王霸的抽搐,瞬间剧烈。
然后。
那个神兵天降的男人,缓缓俯下身。
他低下头,又看了看,那个在自己脚下还在不断挣扎,口中发出呜呜声的魔修。
他竟然笑了。
那笑容,很和煦。
甚至带著一丝礼貌。
他微微俯下身,用一种仿佛在街边问路的温和语气,开口问道:
“劳驾。”
“这位好汉。”
“请问,您这儿……是黑风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