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刻农的故事(终)
月色幽静,云雾沉浮。
赛兰冬听了刻农的讲述之后,先是摇了摇头,他道,
“或许......我应该退出这场永无止境的战爭了....
“我失去了我的家园、我的人民、我的亲人::::
“而如今我连我的信念都失去了..
“我累了...
1
刻农纵览了教堂的所有典籍,他对於歷史上发生的一切都有所耳闻,而自然,他对於世道也有著属於自己的、独特的看法,他嘆息著对著赛兰冬说道,
“你说的又何尝不是所有人所想的呢?”
“谁不想从这场席捲了整个卡拉迪亚的乱世纷爭中脱身呢?”
“而谁又能真正的如愿以偿呢?”
“隱居山上的森森骸骨..:::.那些都是英雄的血啊。”
赛兰冬沉默了。
而刻农却依旧在诉说著,
“自潘德拉克战役之后......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捲入歷史的车轮之中.::
“一切凡人都无法倖免。”
“无论你,亦或者我,又或者帝国最后的王-阿雷尼科斯,都將如此..
“我曾是阿特费尼亚的猎户,战爭税收使我们无法喘息.,
2
“而你是领主、是贵族,高贵的赛兰冬伯爵,作为封臣天生的职责,”
“你根本无法从乱世脱身。”
刻农突然一下高呼,將失魂落魄的赛兰冬嚇了一跳,
“清醒过来吧!”
“王或许无法容下你....
“但是神可以!”
“而这乱世的终结!”
“也唯有神可以!”
赛兰冬略微的缓过来一些心神,他看著刻农的眼神,微微呢喃道,
“神.....么?””
离开墓园,刻农和赛兰冬先去归还了租聘的马车,便准备趁著夜色、守军们疏於防备,悄悄的离开的城池。
他们一路上畅通无阻,月光明朗,將前路凹凸石砖铺就的地面照亮,刻农领著二人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避开那些巡逻的士卒,朝著城门的方向走去。
如果只是刻农和芬里尔的话,大可不必如此谨慎,但是因为有看赛兰冬在,
赛兰冬的面容和姓名在通缉名册的目录之上,所以他们需要打起方分的谨慎。
至少要在离开城门之前,遮盖面容、隱匿身形。
不久之后,几人就到了城门之下,几个守军迷迷糊糊的守著夜岗。
刻农上前向著睏倦不已的守卫笑了笑,便带著二人离开了。
然而就在刻农脚踏出城门的一刻,缓缓鬆了一口气的时候,后方一伙浩浩荡荡约莫数十人的巡逻队伍的赴了过来。
他们完全就是朝著刻农他们来的,巡逻队伍的为首之人举著火把,高声道,
“拦下他们!”
刻农反应很快,在巡逻队伍的开口的一瞬间,他便高喊“快跑!”
然而当刻农跑出去好几步之后,才发现后方的两人没有跟上,赛兰冬的大腿傍晚被士兵扎了一刀,此刻哪怕是简单的行走都將耗费他所有的气力,而芬里尔的腿部也有著残疾,所以二人根本无法跑动。
只能拖著沉重的身体,一步步向前腾挪。
“该死..
数十名卫兵团团围住了三人,为首之人用火把打量著,最终火光匯聚到了赛兰冬的脸上,他回忆了一下,他笑道,
“看来那个商贩说的没错,是你......赛兰冬!”
此时,刻农才知道,他们归还租聘的马车之时,不经意间泄露了赛兰冬的面孔,而那名商贩也乘势向巡逻的士卒报告了这个情况。
“抓住他们!”
三人被粗暴的丟进了地牢之中。
隨著锁链重重的扣在柵栏门上,他们被捕了。
吕卡隆的地牢因为在西帝国手中,关押了大量的犯人,囚牢的数量不够了,
刻农、赛兰冬和芬里尔几人只能挤在了一个囚牢之中.....
好处是,他们至少没有被分开..
而坏处是,食物的分配....
地牢对於囚犯们食物的分配,並非是按照人头数量来的,而是按照著囚牢来的,一个囚牢提供的少量食物,只能满足一个人。
生锈的铁柵栏封锁著囚牢,三人在狭窄的囚牢之中,周围昏黑的逼仄感无时无刻都在侵蚀著人的灵魂。
死老鼠的腐臭如同迷雾一般氮盒在刻农的鼻尖,甚至於犹如实质一般的袭击著刻农的眼睛,这完全不同於拉盖婭死后的淡淡的腐臭,这是一种发酵到了极致、腐烂到了连蛆虫都难以承受的恶臭。
而这种几乎要凝固成了实质的恶臭,是囚牢之中的日常。
“你......你们其实不用管我的......
,
一种愧疚感在赛兰冬的心头升起,他知道,刻农被抓捕的的原因就是遭受到了他的牵连,刻农带著芬里尔本可以不用管他的死活的,但是....
“不要这么说,就如当初我迷失在树林之中..::..那时你一样可以不用管我。”
刻农说著,他有点担心,不过他担心的並非是自己,而是芬里尔,他要儘快的想办法逃离这个地牢,他怕芬里尔无法忍受这里的气氛,而產生不好的情绪。
刻农尝试使自己冷静下来,观察著周围的状况,然而他无论如何的观摩,也无法从这该死的因牢之中发现任何可以逃脱的希望。
吕卡隆天生就是一座战爭要塞,对於地牢的建设,那必然是完美无缺的,但是刻农却不停的凝视著四周所有的细节,
直到赛兰冬嘆息著说道,
“我们恐怕难以逃脱了.:::
当第三天来临的时候,所有人才开始注意到了食物的问题,一人份的食物,
是无法让三个人吃饱的,而芬里尔正在长身体,这些食物对於他来说,一个人吃了都嫌少,更何况三个人?
同样,赛兰冬高大挺拔的身躯,自然也少不了足够的食物补充来维持能量。
而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刻农却將他的那份食物,分给了他们,他说道,
“我不吃了。”
赛兰冬惊讶极了,他想劝劝刻农,
“你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刻农打断了,刻农说道,
“这是唯一能逃脱的办法...
赛兰冬没有明白刻农的意思,但是他看到了刻农眸子中那理智、且坚定的眸子之后,他便默默闭了嘴。
接下来的几天里,刻农一直盯著来回徘徊的狱卒,他从没有停止思考,然而对於赛兰冬或者芬里尔递过来的食物,却置之不理,他绝食了好几天了。
赛兰冬不忍的看著这他,就这么消沉下去,他说道,
“你让我清醒......你让我信仰神明.....
“你却就在此地独自死去?”
刻农他摇了摇头,他嘴唇苍白、身形摇晃,他已经飢饿到了极点了,他身上的肌肤开始凹陷、变得褶皱,眼神中也逐渐失去了神采。
赛兰冬心疼的看著他,然而此时,刻农却突然笑了起来,他张了张嘴,虚弱的说著,
“不用担心我
“你能同时对付两个狱卒吗?”
他突然的问。
赛兰冬隱隱猜测到了刻农想要干什么,他喉结滚动著,最终点了点头。
“很好.
“待会我会死......你.......呼唤守卫.
“这个时间....守卫人数最少..
“带著......他......芬里尔.
“突围出去..
刻农虚弱的说著,他看了看赛兰冬闪烁的眸子,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別担心......我不会......死.....
当刻农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脊梁骨便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顿时间摔倒在了地上,赛兰冬赶紧摸了摸刻农的呼吸,和脖颈上的脉搏。
他死了。
赛兰冬面无表情,他紧握著拳头。
沉默了一会,
他开始一下一下大力敲打著铁柵栏,与此同时,他著急的喊道,
“来人啊!”
“有人死了!”
很快,两名守卫在骂骂咧咧声中走了过来,怒斥道“你他妈的吵吵什么呢!”
“死的是你爹还是你妈?”
不过守卫看了看囚牢里面的情况,只有赛兰冬一个成人,还有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小孩,而塞兰冬虽然身形高大,但是身上没有甲、也没有武器。
“走吧,进去看看?”
守卫对著同伴说道,示意同伴先进去,
而守卫的同伴见囚牢里没有很大的威胁,也打开了囚牢踏了进去,身后的同伴也跟著进到了牢房之中。
他嘟著,
“最近老是死人.:
“得赶紧捞出去,之前那个都臭成什么逼样了?”
守卫一前一后,仔细打量著刻农的枯稿的户体,他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確实已经死了。
於是便放下心来,准备搬运出去。
然而就在二人触碰到刻农的那一刻芬里尔顿时如同狼崽子一样扑咬了过去,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牙印,守卫气急了,怒骂著,
“你个小畜生,找死!”
他想著正要拔出腰间的剑,给这个该死的小屁孩来一刀,但是突然发现腰间的帝国重剑消失了。
“小心!”
他神色一凝,想要高喊要同伴小心注意,转头的时候,却惊孩的发觉,同伴的脖颈上不知道何时裂开了一道狞的伤口,血流如同喷涌的潮水一般,汨汨流淌。
他已经嚇出了一声的冷汗,值夜班的所有疲惫、厌倦和烦闷此刻不翼而飞,
取而代之的恐惧,一种深深的、刻入灵魂的、对於死亡的恐惧。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模糊,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近,冰凉、粗糙的触感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他再也无法动弹分毫了。
赛兰冬抹乾净了剑锋,看了看地上的无头尸体,冷哼一声。
隨后,赛兰冬將守卫身上的护甲扒了下来,自己披上,又意外的在內衬之中翻找到了钥匙,赛兰冬知道,这是地牢囚牢门锁的钥匙。
赛兰冬心中顿时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一个人出了囚牢,敲醒了囚牢之中的犯人们,隨即文一个个將他们的监狱的锁链打开。
“你们自由了!”
犯人们看著开启的牢门,眼中涌出了泪水,他的兴高采烈、手足並用的爬出牢房,並一个个疯癲一般、爭先恐后的朝著地牢的出口跑去。
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正在成型,
2.1.:
赛兰冬做完这一切之后,又回到了自己囚牢之中,芬里尔还在刻农的尸体旁守候著。
赛兰冬將刻农的户体扛了起来,又伸出一只手对著芬里尔,芬里尔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伸出手牵了上去,与此同时他用执著的眼神看著赛兰冬,並用著笨拙的口型说著,
“埋......刻农.....
赛兰冬不懂小孩的思路,他牵著芬里尔的手,朝著那群失控的犯人离开的方向走去,离开了地牢。
火光、廝杀在今夜的吕卡隆肆虐著,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型越狱事件,哪怕当巡逻的卫兵很快的召集了响应,却也依旧无法阻止这场混乱...:..无数的犯人逃离了吕卡隆,还有一些犯人们洗劫了城內的居民,盗走了大量的財富,不过有大多数的罪犯,被卫兵逮到当场处死....
而赛兰冬扛著刻农的户体,一手牵著芬里尔,从吕卡隆的城门中走出时,他的身后是若隱若现的火光、惨叫和吶喊.::::
往西走了很远,直到某处被树林遮蔽的山丘之上,赛兰冬才缓缓的停下脚步,升起篝火,在原地休整起来。
刻农的户体被他放在了对面,靠著一刻大树。
刻农闭著眼睛,火光在他的脸上摇曳著。
赛兰冬看著刻农,心中涌出了无尽的悲伤,他的愧疚、感激、钦佩等等复杂的情绪揉绞在一起,他不由自主的说道,
“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
“但是......你,”
“或许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喉......
一声嘆息长久的迴荡在夜色之中,伴著篝火燃烧的咯吱声,月色轻柔。
芬里尔轻轻的走到了赛兰冬的面前,赛兰冬此刻坐在地上,却和芬里尔站著齐平,芬里尔的眸子对上赛兰冬,没有丝毫的躲闪,他的眸子中带著清澈和执著。
芬里尔再一次的说道,
“埋.....刻农。”
赛兰冬此刻有些领悟芬里尔的意思了,或许他是想要把刻农就地埋葬了?他有些疑惑,不理解芬里尔的脑迴路,但是看著芬里尔执著的眼神,他的手不停的扯著赛兰冬,让他动起来。
“好......好吧。”
“这块地方也不错。”
“或许真能作为他的埋骨之地.::::
“至少我会常来这里祭奠你的。”
赛兰冬自言自语著,起身后被芬里尔拽著走到了刻农尸体边上,看著刻农枯稿的形体,他不禁嘆道,
“之前,是你陪我埋葬別人。”
“而现在,却是我埋葬你了。”
“我失去了亲人、君主,而现在我又失去朋友了。”
赛兰冬用树枝在地上挖掘著,在月色即將消逝的时候,一座简易的坟坑出现了,他將刻农轻轻的放了进去,又用厚重的泥土一层层铺盖。
当完成这一切的时候,月色之中、山丘之上出现一个简易的、小小的坟包。
赛兰冬又忽然想起了刻农的主教身份,他做了个不標准的祭拜礼节,他呢喃道,
“愿神护佑著你......愿你的灵归於天国.....
做完这一切之后,赛兰冬擦了擦汗,长嘆一口气。
他又开始迷茫了。
他看了看篝火,看了看苍穹之上的月色,最后又看了看芬里尔。
此时的芬里尔站在了刻农的坟墓之前,一丝不苟的盯著这个小土包,看上去异常的怪异,就好像他能將这个坟包看破似的。
赛兰冬苦笑看对看芬里尔说道“死人是不会復.....嗯?”
赛兰冬在这一刻懵了,彻底的憎了,这一刻发生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以至於他不停掐自己的肉,然而大腿上传来的疼痛却清晰的告知他,这並非是梦境。
这时,他才逐渐理解刻农所说之言的真諦
刻农並非是个普通的教徒或者牧师..:...他所言的一切具是事实.,
他的眼泪莫名的开始流淌,他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坟墓之前,他见证了一场神跡。
他见坟丘之上,一只枯稿的手臂,
破土而出。
当刻农从坟墓之中再一次的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云边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赛兰冬的脸上,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在恍愧之间看见死而復生的人影,朝著他伸出手。
赛兰冬下意识伸手抓住,原本跪著的赛兰冬被轻轻的拉著站了起来,他的耳边传来的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也带著浓厚的哭腔他说“赛兰冬......和我一起.
“去追寻神...
“去追寻神的影子..
“去追寻拉文尼亚之子.
赛兰冬流著泪,他像个孩子一样哭著,
然而,他却没有拒绝,
他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
太阳日復一日的沿著古老而又永恆的轨跡划过,
云霞明灭,或凝聚或消散,
就宛如地上易逝的凡人。
斗转星移,春秋变幻。
沿途的植被从葱鬱的茂密,再度变为枯朽的衰黄,无数鲜飘零、枯萎,蒲公英的子嗣隨风飘向远处,可能是巴旦尼亚的森林、或者瓦兰迪亚的海滩、亦或者西帝国境內那留下的蔓延千里的三行脚印....
他们一路见证了许多,又经歷了重重的磨难,他们横跨了整个南帝国和半个西帝国,行走了近乎半个卡拉迪亚....
刻农一行人在村庄短暂的停留,
村长回答了刻农的问题,
“拉文尼亚之子在泽翁尼卡..:::.听说那里遍地都是蜜水、奶和烤的焦脆金黄的麵包....
刻农怀著志芯的心情再次踏上了路途。
刻农知道。
很近了......真的很近了.....
他激动的心情再也无法压抑,他开始在夜晚常常流泪,梦到他的主,儘管容貌早已模糊....:
当隆冬的冰霜被踏碎,枯萎的林木之中再次长出了新芽。
刻农在清晨的迷雾散尽之后,
他朦朧的泪眼终於第一次看清了那座宏伟的、传奇的城池泽翁尼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