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晟一愣,隨后欣慰笑了。
“在我身边待久了,你確实有所长进。”
“也罢,在羋炎恩面前我不好说出全部志向。但你不同,如今唯有你是真正与我同道之人。”
“今日,吾便第一次讲出吾之志向,讲与你听!”
楼阁外,黄昏將要过去,金乌逐渐沉入云层。
熊晟负手在后,昂然挺胸,目光骤然亮起来,那双重瞳开始若隱若现:
“吾生时便能记事,明白许多道理。”
“所以从出生始,目睹楚国风物,一个疑问便逐渐在我心中诞生。”
“贵子何贵?庶黎何贱?”
“尤其当看到一个庶黎因为无知而犯下死罪时,我更加疑惑了。”
“明明是因为他不知道这样做会犯死罪而犯了死罪,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呢。”
“我阻止死刑,將疑惑问出口。”
“我家大人告诉我,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我疑惑极了,什么是威?恐嚇得到的是威吗?”
“看著那人面对死刑的恐惧,与面对我的感激,我实在无法理解。”
“於是,我决定切身体会。”
讲到这里,熊晟转头看向窗外將要暗淡下去的黄昏,眯起了眼睛,藏起情绪,那双重瞳愈发清晰。
“过程便不再细说,许多年过去,我也来到了玄黄仙门,拜入门內。”
“离开楚国,我本以为仙门法量,不分庶黎贵子,皆是同道,会是我想像中的模样。”
“但谁知——仙门竟与楚国別无二致。”
他嘆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做出总结:
“我曾亲眼见过楚国荒唐,也感受过仙门算计。”
“我曾体会庶黎辛苦,也享过贵子富贵,这几者始终在我心中酝酿比较。”
“从最初开始,至今已有十七载。”
“最终,我得出结论。”
“贵子无所贵,庶黎无所贱。所谓划分,不过是人心作怪。”
“人心警惕,互相提防攀比,满是私慾!”
金乌彻底落下,一轮圆月升起,代表著旧一天的结束,也代表著新一天的开始。
得出结论,熊晟却猛地转头,眼里重瞳几乎抑制不住,刺得及云帆低头俯首:
“但这不对!”
“我曾遍览楚国书籍,看过许多有关过去的事跡。”
“上古时人心团结,共同抗击妖族。”
“那时多么艰难,不过弹丸之地,还被妖族分而割之,危如累卵。人们也不气馁,反而欲与天公试比高!”
“先贤弃命,共主白头,只为了我人族有一席之地!”
“而现在,上古遥远,中古逝去,连近古也已湮灭。”
“一代代先贤前赴后继,一位位共主呕心沥血。”
“人族分明已经占据大半天下,上有道主,下有兆民。”
“可为何,人心却变得如此自私自利起来了呢?”
“我有疑惑,我不赞同,我决定反对!”
“我欲改变这种风气。不只是仙门,我还將改变楚国,改变南岭,乃至改变天下!”
说到最后,熊晟的声音坚定下来,那双重瞳终於彻底显化,他带著闻道可死的决心道:
“假使天下一心,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鰥、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
“则吾便可安心,携同道而行,问大道为何,死无遗憾,岂不乐乎?”
“此之谓【天下一心,大道同行】,便为吾之真愿!”
“云帆师弟。”
熊晟负手走到及云帆身前,於黑暗中也能清晰看见的那双重瞳注视著他,託付道:
“內门不得隨意干涉外门,你得在我离开之后守住同道派!”
“在我在內门取得成果之前,你必须抗住压力。”
“能做到吗,及云帆?”
听完熊晟的志向,面对熊晟的目光,那彻底显现的重瞳注视的视线。
及云帆深深颤抖,他兴奋急促吸了几口气,面上露出坚定之色,咬著牙从牙缝里吐出字来:
“即便我死,同道派也一定会有下一位我来接替我,我们一定守好您的成果!”
熊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这处楼阁,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牛大壮已经退出同道派,给牛大壮送去功绩点,告诉他不用还了,这是同道派对他的歉意。”
及云帆在后面深深行礼,低语呢喃:
“天下一心,大道同行。”
“晟师兄,同道派必践行您的道。”
......
道歷100151年,新年的第一天。
徐清风突破纳真成功的第二天。
当他踏出閒逸居时,已经是春风和暖。
外门峰广阔的宫闕依旧如同往常,只是夹杂了许多鸟雀声。
嘰嘰喳喳的,既让人觉得有些烦躁,也让人感受到一股生命力。
徐清风打算今天就去凌顶崖东侧的矿洞,过去三个月左右,那里已经没有长老暗中关注了。
路上,他路过小型坊市,却被突然叫住。
“徐清风徐师弟,请等一等。”
徐清风疑惑转头,发现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那人来到他身前,递出一份信。
“徐师弟,这是何良才留给你的信。”
“他前阵子刚突破练气,前去找你,却发现你正在闭关。”
“所以他托我將这封信转交给你。”
徐清风看著说话的人,终於想起来了。
这是一直在何良才旁边摆摊的人。
於是他接过信,笑著问道:“何师兄突破了?”
那人也笑著点头,脸上有些羡慕,还有些酸溜溜的道:
“是啊,老何突破了,现在人家已经是內门弟子咯,以后便能建立家族,两代人后就是贵子了!”
说完,他又有些佩服的道:
“老何也算熬出头了,攒了十余年功绩点,总算在前阵子攒够最后的缺口。”
“我记得他突破成功的时候,那笑声,真是震天撼地,想来也是高兴。”
“不过按老何的性格,嘶,高兴得有点过头了吧。”
这位师兄回忆著何良才,疑惑道:
“看不出来啊,老何原来这么渴望突破,我记得他不是不喜欢贵子吗?”
“徐师弟,你知道老何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徐清风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过那是何良才的私事,於是摆了摆手便道:
“我和何师兄才认识多久,哪里可能知道。”
“这位师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和这位师兄告辞后,他一边走,一边用真气一印,便打开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