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前排座位传来，打断了方文的话。
方文和李霄一愣，顺著声音看去。
前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男子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他大概三十岁出头，穿著普通，看不出品牌，但面料剪裁都不像便宜货。
五官端正，眼神却带著几分邪气，不怎么像好人。
他嘴角掛著一抹淡笑，眼神懒散，却直直地看著方文，“没想到星耀大学还有学生能看明白这一点，不是所有人都还活在宣传片里。”
李霄眉头微皱，警惕地扫了那人一眼：“你谁啊，干嘛偷听我们说话？”
说完，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瞥了一眼头顶的轨浮监控球。
如今的监控设备不光能高清记录画面，就连轻声细语也能自动抓取、实时存档，而且十年之內都不会刪除。
平时閒聊没人管，但真要出了事情，联邦智能系统抓取关键信息，最多不会超过1秒。
刚才方文那番话放在私人场合也就罢了，要是被哪个有心人抓住了句把柄，断章取义、反手举报，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而眼前这男的，一看就不是安分角色。
李霄凑近方文，低声提醒：“別理他。”
方文知道李霄在担心什么，这个时代，“言论自由”的边界是写在法律里的，但真正的界限，却藏在算法后面。
所谓“监听”从来都不需要批准，它是所有公共空间的默认设置。
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有可能在需要的时候，被翻出来放大处理。
“这车又不是密闭包厢，你们说话这么大声，我还不能听了？”
那人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朋友刚才那番话，说得比那些政论节目上的专家都有见地。”
方文依旧没接话，选择了老老实实的闭嘴。
他跟李霄可以毫无顾忌的吹牛逼，但是遇到这种来歷不明的陌生人，方文选择明哲保身。
那人笑了笑也没有在意，目光看向了方文，笑著道，“別紧张，我不代表任何组织，也不代表任何立场。
只是刚好听到你说的几句挺有意思，隨口聊聊。”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你刚才说得一点我非常认同，光拔草没用，得改土。
只是现在的土……又没人动得了。
你既然能想到这一点，那就应该想过怎么改土？”
方文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改什么土，这位先生说的，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我刚才说的都是在网上看到的，跟我朋友吹牛的。”
那人闻言笑了起来，毫无意外的样子：“是吗？”
他语气一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可刚才那个『要站在星海之巔，让那城仰望』的理想，听起来可不像是隨便吹出来的啊。”
车厢里的气氛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方文和李霄都听懂了，这个人只怕从他们坐下来那一刻，就在听他们说话。
方文很快回过神来，轻描淡写的道，“我都说了，那是在网上看到的。”
那人嘆息一声，语气里面满是惋惜的道，“可惜了，听方文同学这口气，是打算乖乖去当他们的奴才了。”
方文和李霄脸色同时一变。
他怎么知道名字？
方文眸光微敛，很快注意到那人脖颈下侧、耳后皮肤表面一道细微的接口线跡。
隱式脑机接口。
这种接口技术已经高度集成，只要视线定格在目標身上几秒钟，就能自动触发眼动同步识別程序。
用户“看见”的那一瞬，系统就已经捕捉到图像，生成结构数据並上传至联邦开放资料库。
在权限范围內，后台程序会自动进行图像比对。
一切都在几秒钟內完成。
无需说话，不动手指，不露痕跡。
方文现在能肯定，这人刚才回头的瞬间，就“扫”过他们了。
在这个时代，虽然全民都接入了基础身份网络，但信息保密制度依然存在严格分级。
普通用户哪怕抓到脸，最多也只能调出公开片段，想获取实名信息，还得绕过一堆权限验证和算法壁垒。
这个人只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就获取了他的身份信息。
这意味著他不光有脑机实时视觉上传通道，还能绕过那些针对普通人的限制，从诸如人口网、校区识別系统、社交公链索引等底层资料库里，直接提取身份数据。
此人有著某种渠道，能够快速获取他的信息，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能力。
对权贵、特权单位、或某些“编外系统”来说，倒也不难。
方文一时间摸不透对方的身份，但却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闭嘴，绝对不再多说一个字。
车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那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嘴角还掛著笑意。
“方文同学，我很欣赏你。”
他缓缓地说，“这是我的名片。”
他伸手，从外套內侧掏出一张卡片，递了过来。
那居然一张真正的纸质名片。
在这个几乎一切都数据化的年代，这种东西几乎绝跡。
“如果哪天你真的想改土了，或者需要点不那么『官方』的帮忙，可以来找我。”
方文没有接，只是低头看了一眼那张名片。
卡片纯黑，无电子点，不含晶片，只有一个手写般的名字“灰烬”，以及一个通讯id。
“不好意思，我们到站了。”
方文还没有说话，旁边的李霄已经拉起了方文，朝著前排的出口位置走了去。
此时轨浮確实已经到站了。
灰烬笑了一下，也起身走了过去。
“倒是巧了，我也是在这一站下车。”
车厢已进入减速程序，外面的站台人影浮动，广播开始播放到站提示。
灰烬看了两人一眼，笑意仍掛在脸上，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告別。
车门打开的一瞬，他率先迈步而出，身形乾净利落地融入人流之中。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皆有些古怪。
李霄神色警惕的道，“我刚才也扫了一眼这个傢伙，ai给的危险係数评估只有e，但我感觉他至少有c。”
方文摇了摇，“不重要，以后不可能有交集，我们先去吃饭。”
“嗯。”
两人出了天北区第十二区的站台，便按照导航开始找“兰记·老味儿”川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