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吁一口气,林云逸停笔,笑吟吟的看著自己刚才记下的数百言,只觉哪里都满意。
待得墨跡风乾,这才有暇望了陈广一眼。
只见对方双臂垫著趴伏在桌,口鼻之中有鼾声传出,整个人瘫软如泥,似乎醉的不轻。
但林云逸借著烛光看的分明,陈广右耳刚才轻微耸动了一下,应是在探听动静。
见此小动作,他不禁晒然一笑。
想来对方应当是有些后悔,但又不好收回刚才那等癲狂之言,於是便佯装醉酒。
若明日问起,一概推脱为酒后胡言乱语,已经记不得昨日之事了。
林云逸瞥了一眼陈广,隨后头扭向另一侧,和声道:“田文,你也详细介绍一下自己,像刚才陈广那般说即可”。
“小人,名叫田文……”
桌上酒气衝天,旁边还坐著一个醉酒之人,田文早就想离开这里,如今听得询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將自己个人情况如竹筒倒豆子般直接说了出来,只盼著早点结束这场谈话。
林云逸挥毫蘸墨,急速记录,生怕错漏一个字,令得奖励缩水。
“小人在上个月前遇见……呃,昨日在臥虎山脚下遇见一位老者,面色红润白嫩如婴儿……”,忽然间,原本说话流利的田文打了个磕巴,但很快就又改口纠正,讲起了昨日归家途中见得得道高人一事。
林云逸笑吟吟的望了过去,田文没来由的身体一颤,只觉面前这位林使君的目光很是嚇人,不,嚇鬼,就像洞穿了自己身份一般。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田文硬著头皮、面不改色的说道。
“本官信你个鬼”,林云逸心內如是想著,不过话到嘴边说出来时就变了个样,他哈哈一笑道:“本官自然信得过你”。
经此一笑,原先压抑的气氛顿时被驱散开来,田文心情隨即一松,下意识的用衣袖擦拭头上並不存在的汗水。
林云逸並没有继续关注田文,而是趁此挥笔又连写两行字:“田文,月前日暮而归,途中遇山君而亡,灵魂不得脱,遂成倀鬼”。
他连连吹了几口气,墨跡尽干,这才合上蓝皮薄册。
“今日酒宴便到此为止”,林云逸一口饮儘自己面前杯中酒,略有醉意的说道:“臥虎山定然是神仙道场,本官离开之前定然会走上一遭”,说完也双眼迷离的趴伏在桌上。
听闻此言,田文犹闻天籟之音,当即兴奋的说道:“到时小人为您引路”。
“林使君您打算何日前往……林使君……”,连喊几遍皆无回应之后,田文面目浮现一丝懊恼。
“只要前往就好,左右无非多等上几日”,其轻轻嘟囔一句,声音几近低不可闻,面上浮现一抹轻鬆之意。
田文这几日从侧面多方確认,这位林使君对於仙神之事极为感兴趣,还特意委託陈广挨个询问驛站眾人。
他昨日今日两次提及臥虎山仙神之事,不愁这位林使君不动心。
有些厌恶的望了望两个醉酒之人,田文捏著鼻子轻轻喊道:“陈头、林使君,小人去唤几个人来搭把手”!
身为倀鬼,他闻不惯这浊醪气息。
不一会儿,几个驛卒小心走了进来,其中两个架走了陈广,另有两个扶著林云逸和衣躺在了榻上,最后一人则將杯盘狼藉的桌子收拾乾净。
约莫盏茶时间过后,林云逸倏的睁开眼睛,察觉四周並无別的动静,便心念一动出现在了案牘库中。
只见正对大门的书架上果然多出了两本薄册,其中一本名为《驛卒陈广》,另外一本名为《倀鬼》。
走至近前,林云逸拿起《驛卒陈广》,心中默念一声提取,只见一缕棕黄烟气浮现在面前,浮浮沉沉犹如一条小蛇。
与此同时他神魂之中驀然多出一条信息,原来这一缕棕黄烟气名为“黄蛇”,乱世之中身具此命数之人为过河卒、揭竿者,然多半途崩殂,除非蜕蛇化蛟,方有一线成事之机。
查阅完介绍信息,林云逸心內不禁一沉,未曾想陈广竟然心有此等大志。
或许如今陈广还未生出此等心思,但未来某一日怕是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这是一不小心涉足了扶龙?”他摇头苦笑一声,决定將此事隱藏在心底最深处。
至於面前这缕棕黄烟气,林云逸一时间並未想好怎么处理,故只好暂存在案牘库中。
其实赠与陈广倒是一个不错的打算,想来其本身就身具此命数,若是再得一份可谓事半功倍,未来蜕蛇化蛟的机率定然会高上许多。
只是此事干係重大,他想著后续好好观察一番再做决定,毕竟人是会隨著身处位置不同而发生变化。
若是所託非人妄造杀孽,那可就悔之晚矣。
而林云逸对於皇图霸业没有什么兴趣,他最嚮往的还是修仙长生,朝游北海暮苍梧食朝露餐云霞兮,岂不快哉!
心念一动,手中《驛卒陈广》这本薄册重新出现在书架之上,而那缕棕黄烟气也重新没入其中。
接著拿起《倀鬼》这本薄册,心中默念一声提取,一张灰濛濛、似人形的皮子出现在面前。
林云逸抬手轻轻摸了摸,只觉薄如蝉翼,触手冰凉。
未过多久,一道介绍信息自动浮现在神魂之中,他很是纳罕的道:“我只听说过画皮,还未曾听闻过鬼皮”。
没错,如今林云逸面前这张灰濛濛薄如蝉翼的皮子就是“鬼皮”,人穿戴之上,生人气息便会收敛,同时影子消失,周身散发死灵气息。
只是这鬼皮也有缺陷,穿戴之上不能令人拥有鬼魅一般的能力,比如双脚离地而行,又比如幻化身形大小。
拿在手中,摩挲著这触感冰滑几近丝绸般的鬼皮,林云逸微眯著双眼,轻声道:“棕黄烟气轻易动用不得,但这鬼皮若是运用得当还是能够薅取不少好处的”!
……
翌日一早,林云逸刚刚站完桩,陈广便准时送来早膳。
至于田文值完夜便再次归家去了。
“陈广,提前与你说一声,本官今日便要离去了”,待得陈广將碗碟摆好,林云逸缓缓说道。
“林使君怎的这般快就要走,如今路上还是有些泥泞”,陈广很是关心的提醒道。
面前这位林使君温文尔雅、性格和善,短短几日相处下来,令得他生出了几分脾性相投之感。
尤其是昨日竟然给予了青史留名的机会,令他昨夜有些气血激盪,再次生出了大丈夫生於天地间,岂能鬱郁久居人下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