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陈渊独自划著名小船,径直驶向那片渔民们谈之色变的黑风水道。
离著还有一里地,海风就变了味,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一道道鞭子,从四面八方胡乱抽来,搅得海面一片混乱。
他的小船被吹得左摇右晃,根本走不直。
船头刚靠近水道的入口,一股猛烈的吸力便从前方传来,船速陡然加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著。
他没有深入。
他死死把住船舵,双臂肌肉坟起,青筋暴突,凭藉著日渐增长的掌控力,硬是让小船在入口边缘那片最混乱的水域里打著转。
他用整个身体去感受孙老头口中的“乱风”和“暗流”。
每一次船身的剧烈摇晃,每一次船桨划入水中传来的诡异阻力,都被他清晰地捕捉,记在心里。
灵魂深处的青符,震颤得前所未有地剧烈。
【操舟(入门)】那条经验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跳动。
小船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好几次船底都擦著水下的礁石掠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他却始终冷静,將每一次危机都化作对水流和风向的更深层理解。
汗水很快湿透了他的后背,双臂的肌肉酸胀到了极限。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才驾著船,艰难地从那片混乱中退了出来。
回到村里时,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但收穫也是巨大的。
他对那片水域的凶险,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而【操舟】的经验,也涨了一大截。
……
陷阱,不需要太复杂。
只需要一个足够贪婪,且足够自负的猎物。
第二天,陈渊如常出海。
他没有再去黑风水道,只是在近海打了几网。
傍晚回到村里,瘦猴早已等在岸边,一脸不耐地来收取“孝敬”。
按照约定,陈渊每日渔获的三成,要上交给王虎代卖。
陈渊將桶里大半的杂鱼都倒进了瘦猴的筐里,但在倾倒的最后,一条通体漆黑,鳞片在夕阳下泛著玉石般光泽的怪鱼,也跟著滑了进去。
那条鱼被压在最下面,並不起眼。
瘦猴只是顛了顛分量,朝地上啐了一口。
“晦气!”
他骂了一句,便拎著筐子走了。
他不知道,那条被他当成普通海鱸的怪鱼,在临海镇的某些地方,有一个名字——墨玉鱸。
一条,就值寻常渔民一个月的收成。
当晚,王虎的住处。
王虎翻检著今天的“收益”,准备让手下拿去镇上相熟的鱼档处理。
当他看到那条黑得发亮的墨玉鱸时,呼吸猛地一滯。
他年轻时曾在镇上的大酒楼后厨帮过工,亲眼见过管事为了这么一条鱼,对送货的船老大何等点头哈腰。
他一把將鱼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眼中的贪婪之火越烧越旺。
这东西,宏村附近的海域根本不可能有!
那个叫陈渊的小子,一定找到了什么別人不知道的宝地!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这个秘密,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包括他手下这帮蠢货!
他要一个人,独吞下这条財路!
……
第三天,天还未亮透。
陈渊正在往自己的小船上搬运渔具,一道黑影从码头的角落里走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王虎。
他是一个人来的,脸上没有了平日的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平静。
他摊开手,掌心赫然是那条早已死去的墨玉鱸。
“在哪儿捞的?”王虎的声音很低,像一条吐著信子的毒蛇。
陈渊看到鱼,身体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脸上瞬间布满了恐惧,连连摆手。
“没……没了,虎哥,就,就那么一条,运气好碰上的……”
“我再问一遍,在哪儿!”
王虎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了陈渊的衣领,將他半个身子提了起来。
“咳咳……在……在黑风水道,我被浪卷进去,差点回不来……”陈渊被掐得满脸通红,断断续续地说著,“虎哥,那地方去不得,真的会死人的,我再也不敢去了!”
黑风水道。
听到这个名字,王虎眼中的怀疑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瞭然。
难怪!
也只有那种鬼地方,才会有这种宝贝,也只有那种鬼地方,才没人敢去!
他盯著陈渊,从他脸上只看到了最纯粹的恐惧和懦弱。
“算你识相。”
王虎鬆开手,陈渊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地。
“现在,你,带我去年。”
王虎的语气不容置疑。
“虎哥,我……”
“再废话,我现在就把你手脚打断,扔海里餵鱼。”
王虎轻蔑地一脚踢在陈渊的船上。
“就用你的船。”
用陈渊的船,动静最小,也最不容易引人注意。
茅屋里,陈渊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著,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直到王虎不耐烦的催促声再次传来。
他才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脸上所有的恐惧和懦弱,都消失得一乾二净,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
夜深了。
整个宏村都陷入了沉睡,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
一道黑影,从茅屋里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是陈渊。
他背著一个不大的包裹,里面是他所有的家当和晒好的鱼乾。
他没有往村外走,而是熟练地绕到村后,钻进了黑石山脉的一处密林。
在一块不起眼的巨石后面,有一个被藤蔓掩盖的狭小山洞。
他將包裹藏进洞穴最深处,又用石头封好洞口,做了偽装。
做完这一切,他又潜回了海边,回到了自己那艘破旧的小渔船旁。
月光下,他翻身上船,摸到船底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个被他提前凿开的,只有拇指大小的孔洞。
孔洞被一个浸满了桐油的木塞,死死地堵著。
他用手指,轻轻地,来回摩挲著那个木塞的边缘。
一切准备就绪。
现在,只需要等著那条最贪婪的鱼,自己游进网里。
…………
天色才蒙蒙亮,海风里还带著夜的寒气。
砰!
一声巨响,陈渊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整个踹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中,王虎带著瘦猴和另外两个心腹,满脸不耐地闯了进来。
“汪!汪汪!”
一道黄影从屋角的草堆里猛地窜出,是土狗大黄。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齜著牙,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低吼,死死护在陈渊身前。
“畜生,找死!”
王虎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一脚狠狠踹在大黄的腰腹上。
“嗷呜——!”
一声悽厉的哀嚎,大黄像个被丟弃的破麻袋,横飞出去,重重撞在墙角的石锁上。
它挣扎著想爬起来,却只是徒劳地呜咽,一条后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著,显然是断了。
“大黄!”
陈渊从草堆里“滚”了出来,脸上血色褪尽,手脚並用地爬到大黄身边,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他一把抱住瑟瑟发抖的土狗,能清晰感觉到它身体传来的惶恐。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外愈发汹涌的海浪:“虎哥……今天风浪太大了,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