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矿灵豚朝著家的方向,只挪动了不到百丈,便再也支撑不住。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一片烟尘。
它太累了。
“困……”
紧绷的神经一松,无尽的疲惫与伤痛如潮水般涌来,它那双赤红的眼睛缓缓闭上,竟就这么在废墟之中沉沉睡去。
岩石后,陈渊静静地看著,一动不动。
他没有立刻衝出去。
谁也无法保证,那个叫石珊的女修是不是在施展什么诱敌之计,假意遁走,实则隱在暗处,等著坐收渔利。
陈渊有的是耐心。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了。
岛屿上一片死寂,只有海风吹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头瑞矿灵豚的鼾声,如拉风箱般,均匀而沉重,再无半分动静。
陈渊这才从藏身处,如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悄然滑出。
他没有径直走向那头妖兽,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先是检查了石珊最后离去的山巔,確认没有任何阵法残留的痕跡,又探查了孙乾等人的尸体,搜颳了几个零星的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到那头沉睡的妖兽身上。
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靠近。
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最低阶的火球符,灵力一催,符纸无火自燃。
一颗拳头大小的火球呼啸而出,精准地砸向瑞矿灵豚身上那道最狰狞的伤口。
“噗。”
火球落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只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响,连一丝青烟都未冒起,便熄灭了。
那妖兽的肉身,强悍得匪夷所思。
瑞矿灵豚只是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砸得地面一震,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
陈渊眯起了眼睛。
他慢慢向前挪动了十几丈,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抽出那柄沾染过不止一条人命的矿镐。
手腕一抖,矿镐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镐尖不偏不倚,正好戳在瑞矿灵豚的屁股上。
“鐺!”
一声脆响。
矿镐竟被弹了回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而瑞矿灵豚的屁股上,连一道白印都没留下。
它似乎是感觉有些痒,还迷迷糊糊地用后腿挠了挠。
陈渊的心臟,不爭气地跳快了几分。
好强的肉身防御。
若非它与石珊拼到两败俱伤,自己这点微末道行,恐怕连给它挠痒都不配。
就在他思索著该如何下手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头瑞矿灵豚庞大的身躯,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缩小。
原本小牛犊般的体型,缩水了一圈,接著又一圈。
它身上那层厚重的、闪烁著金属光泽的灰色角质层,也隨之淡化,重新变回了肉乎乎的皮毛。
不过短短几十息的功夫,那头凶威赫赫的妖兽,竟变成了一只……只有西瓜大小,通体浑圆,憨態可掬的“大豚鼠”。
陈渊彻底愣住了。
“这是一只什么妖兽?”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这下看得分明。
这小东西蜷缩成一团,呼吸平稳,睡得正香,嘴角甚至还掛著一丝晶莹的口水,再无半点凶戾之气。
陈渊的脑子飞速转动。
是重伤濒死导致的天赋退化?还是某种保命的蛰伏状態?
不管是什么,这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重新握住矿镐,体內玄煞气劲疯狂运转,尽数灌注於镐尖之上。
黑色的矿镐,蒙上了一层幽冷的煞光。
对准这小东西的后脑,狠狠砸下!
就在镐尖即將触及那层柔软皮毛的瞬间。
嗡——
灵魂深处的青色玉符,毫无徵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一行崭新的,前所未见的莹白色词条,缓缓浮现。
【长期处於瑞兽『厄运光环』影响范围,並成功规避所有厄运,条件满足。】
【词条生成:好运(入门)!】
【好运(入门):冥冥之中,你的气运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提升。受到瑞兽气息的持续庇护,可缓慢提升此词条的熟练度。】
【警告:击杀瑞兽,將导致气运反噬,此词条永久消失。】
陈渊高高举起的矿镐,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的身体,僵住了。
好运?
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玄之又玄的词条?
他看著玉符上那短短几行字,又看了看脚下这只毫无防备,睡得正香的“罪魁祸首”,心中的杀意,瞬间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思绪所取代。
杀了它,能得到一具价值不菲的妖兽材料。
这是一锤子买卖。
留著它,却能得到一个可以持续成长,关乎“运气”的永久性增益。
对於一个挣扎求活,步步为营的底层散修而言,运气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你挖矿时,別人挖的是废石,你一镐下去就是极品矿。
意味著你与人斗法时,对方的法器会莫名其妙地失灵。
意味著你在生死关头,总能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
这头瑞矿灵豚的天赋,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孙家修士之死,何其诡异,自己若不是早有防备,又仗著【鉴矿】直觉,怕是也早已坠入裂缝,尸骨无存。
一时间,陈渊陷入了天人交战。
风险与收益,在他心中飞速地权衡。
留著这么一个曾经的六层大妖在身边,无异於抱著一个隨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可若是放弃……
几个呼吸之后,陈渊缓缓地,收回了矿镐。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赌了。
富贵险中求。
修仙之路,本就是一场豪赌。
他蹲下身,仔细端详著这只陷入沉睡的瑞矿灵豚。
现在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理它。
一时间,陈渊陷入了天人交战。
就在他举棋不定,杀意与贪念反覆拉扯之际。他贴身收藏的那块庚金之精,似乎与这头沉睡的妖兽產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一丝精纯至极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逸散开来。
这气息,对於人族修士而言微不可察,但对於与矿脉伴生的瑞矿灵豚来说,却不啻於世间最香醇的“美食”。
蜷缩成一团的小东西鼻子忽然耸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睡梦中闻到了什么绝世美味,喉咙里发出“咕嚕”一声,睡得更沉的身体,竟本能地朝著陈渊的方向挪了挪。
陈渊心中一凛,握著矿镐的手又紧了几分。
那小东西似乎是被这股魂牵梦绕的“香味”勾引,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那双豆大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暴虐与赤红,只有一片刚睡醒的迷茫,以及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
它的视线越过陈渊的脸,越过那柄高高举起的矿镐,死死地盯住了陈渊的胸口——庚金之精所在的位置。
一股强烈的,混杂著委屈与渴望的情绪,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饿饿……”
那感觉,就像一个被抢了心爱玩具和所有口粮的孩子,看到了失而復得的希望。
那双豆大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陈渊的胸口。
一种混杂著贪婪、委屈与愤怒的情绪,从那小东西身上瀰漫开来。
“我的……床……”
一道含糊不清,却又带著几分奶气的稚嫩声音,在死寂的废墟中响起。
陈渊的心臟猛地一缩。
这东西,竟然能口吐人言。
妖兽通灵,必是异种。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体內的玄煞气劲蓄势待发,隨时准备应对这头六层大妖的雷霆一击。
哪怕它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
瑞矿灵豚挣扎著想爬起来,它那圆滚滚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
是这个两脚兽!
他偷了自己最宝贵的床!
那是它每天抱著睡觉,能让它做美梦的宝贝!
“坏东西!还我……”
它齜起细小的牙齿,正要发作。
可话到嘴边,却又卡住了。
它使劲地抽了抽鼻子,那双豆豆眼里,愤怒的神色渐渐被一种浓浓的迷茫和困惑所取代。
不对劲。
这个两脚兽身上的气味……好奇怪。
除了有自己床心的味道,还有一种……一种让它感觉很舒服,很安心的味道。
就像以前,整座矿脉还没有被破坏时,它躺在最温暖的地脉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感觉。
那种感觉,让它本能地不想去伤害眼前这个人。
这种矛盾的情绪,让它那本就不太灵光的脑袋,彻底陷入了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