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后,陈渊的身影走了出来,面色冷漠如冰。
他走到为首那名修士的尸体旁,掰开他那只死死攥紧的手,將那颗【幻海蜃珠】取了出来。
而后,动作熟练地將三人身上的储物袋一扫而空。
几十块下品灵石,几瓶劣质丹药,还有一些不值钱的杂物。
聊胜於无。
陈渊將所有东西收好,指尖摩挲著那颗灰扑扑的珠子。
就在他握住珠子的瞬间,灵魂深处,那枚青色玉符骤然滚烫!
三个早已存在的词条,同时大放光明!
【龟息敛神】
【泅渡】
【幻海蜃珠(残)】
三道光芒在玉符的催动下,彼此交缠,拉扯,最终融为一体!
一行崭新的淡青色小字,缓缓浮现。
【渊海藏匿(小成):模擬水流,隱於无形。筑基之下,神识难察。】
成了!
一股全新的感悟涌入脑海。
陈渊感觉自己与周遭的水汽,乃至远处那片无垠的大海,都產生了一种奇异的联繫。
只要他愿意,他隨时可以化作一滴水,融入其中,再也无法被寻常手段窥探。
这是一门顶尖的保命、潜行神通。
陈渊抱著来福,转身望向望海镇的方向。
来福似乎也感受到了他身上气息的变化,好奇地抬起头,在他身上嗅了嗅,不再有之前那种抗拒。
陈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回不去的坊市,藏在暗处的敌人,还有那个神秘的石珊。
现在,他有了一张可以掀开牌局的底牌。
是时候回去看看,到底是谁,在等著自己。
黑色的礁石滩上,只剩下三具冰冷的尸体,和愈发浓重的血腥气。
陈渊没有多做停留。
他召回煞尸“金一”,確认抹去了所有痕跡后,便抱著来福,重新跃上法舟。
舟身悬於海面,朝著望海镇的方向,却迟迟没有启动。
陈渊立於船头,任由海风吹拂。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怀里温热的小东西。
回去吗?
他现在有了【渊海藏匿】,只要沉入水中,便能与海水融为一体。
悄无声息地潜回坊市,查明是谁在暗中窥伺,然后找到机会,一击必杀。
这个计划很完美。
但来福之前的反应,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头的衝动。
那……不回去了?
就此远走高飞,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百炼阁。
那个铺子,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费尽心机才得到的第一份產业。
里面的炼器炉,他用著很顺手。
还有石头那个学徒。
虽然是个凡人,但忠心、听话,是个极好的看门人与挡箭牌。
最重要的是,他藏在暗格里的备用灵石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这些东西,就这么扔了?
他辛辛苦苦谋划的一切,到头来,竟是为別人做了嫁衣?
陈渊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纷乱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不能就这么放弃。
但也不能鲁莽地回去送死。
风险与收益,必须重新评估。
回去的风险,是未知的敌人和陷阱。不回去的损失,是確定的基业与財富。
两害相权。
陈渊低头,看著怀里已经重新睡熟的来福。
权衡许久,他终於有了决断,过段时间,让来福再试一次,若是顺遂就回去。
但不是现在。
【渊海藏匿】虽然强大,但他刚刚才掌握,运用起来还很生涩。
煞尸“金一”也是一样,他只能下达一些简单的指令,远未到如臂使指的程度。
他需要时间。
“稳健一点,再忍两个月。”
陈渊在心中定下一个期限。
“不,太短了。”
“三个月,最少三个月。”
坊市里的情况瞬息万变,三个月,已经是极限。
到那时,无论望海镇变成了什么模样,他都必须回去看一看。
陈渊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掐动法诀,法舟的船头调转,朝著一片更加偏僻、也更加荒凉的海域,破开浪涛,疾驰而去。
身后,黑石岛的轮廓,迅速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一个月了。
赵书源坐在自己的铺子里,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面,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阴沉。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造型古怪的骨片。
骨片中心,一滴乾涸的血跡本该与远方的某个气息遥相呼引,但此刻,那血跡却暗淡无光,彻底失去了所有感应。
断了。
就在半个月前,那缕若有若无的联繫,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不是被外力强行抹除,那会引发骨片的警示。
也不是因为距离太远而变得微弱。
而是像一滴墨落入大海,被稀释、同化,直至无影无踪。
赵书源眯起了眼睛。
这枚“子母追魂骨”,是他早年间从一处遗蹟中得来的邪法之物,配合他炼製的“蚀阴丹”,只要对方服下,丹药的气息便会融入其骨血,无论相隔多远,都无法遁形。
当初他让苏晴將丹药卖给陈渊。
一切都天衣无缝。
一个练气二层的散修,一个凡俗出身的傢伙,怎么可能发现得了这种手段?
除非……他死了。
尸骨无存,神魂俱灭,联繫自然也就断了。
可这个猜测刚一浮现,就被赵书源自己否定了。
能算计反杀魏和,陆青云亲自扶植的棋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在外面。
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陈渊用某种未知的手段,化解了蚀心丹的药力,抹掉了他留下的印记。
赵书源脸上的阴沉,又加深了几分。
事情,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他起身,走到门边,看了一眼隔壁那间门窗紧闭的百炼阁。
这半个多月,坊市里已经有不少人来打探过陈渊的消息。
一个炼器师,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总会引人注意。
他缓步走到百炼阁门前,手指在锁孔里轻轻一拨,那看似牢固的铜锁,便悄无声息地弹开了。
推门而入。
一股尘封的、冰冷的铁器味扑面而来。
铺子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赵书源的视线在铺內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那座巨大的炼器炉上。
炉火早已熄灭,冰冷得像一块顽石。
他走到后院,静室的门虚掩著。
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张蒲团,再无他物。
赵书源在静室里来回踱步,用脚尖轻轻敲击著每一块地砖。
没有暗格,没有夹层。
那个陈渊,走得倒是乾脆。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
赵书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回到自己的铺子,將那个眼神空洞的学徒石头,从角落里拎了出来。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里干活。”
他指著百炼阁的锻铁台,语气漠然。
“有人问起,就说你师父在闭死关,衝击境界,任何人不得打扰。”
“一些简单的修补锻造的活计,你可以接。”
“若是有人想炼製法器,一概回绝。”
石头那张满是汗渍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那冰冷的锻铁台前,拿起铁锤,熟练地开始整理工具,仿佛他一直就是在这里干活一样。
赵书源满意地看著这一幕。
他缓步走入百炼阁的后院,这里比他那个小铺子要宽敞得多。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新据点了。
至於那个失踪的陈渊……
赵书源负手而立,望著天边那轮残月。
失踪了,也好,虽然和他原本的计划略有出入。
“陈立……”
他低声念著这个名字,眼中闪烁著莫名的光。
“你最好还活著。”
他喜欢看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一步步走进自己布下的陷阱时,
那错愕、不甘、最后化为绝望的模样。
那会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海风吹过,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百炼阁的灯,时隔一月,终於又一次亮了起来。
只是这灯光下的主人,已经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