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之內,陈渊掌心那滴漆黑如墨的水珠,吞噬著周围所有的光线。
他心念微动,水珠悄无声息地滴落。
轰!
地面没有炸开,而是以落点为中心,整片洞穴的岩层向下塌陷了寸许,坚硬的石头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直接碾成了齏粉。
一元重水。
这便是他从那道真意中,悟出的第一式杀伐之术。
正当他准备收敛法力,继续稳固所得时,异变陡生!
盘踞在他识海深处,那道属於苏真君的浩瀚真意,毫无徵兆地剧烈颤慄。
一股天塌地陷,万物將倾的恐怖预兆,从他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开!
这不是针对他个人的杀机!
陈渊脸色骤变,身形一晃便衝出洞穴,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天,变成了血红色。
一道巨大无朋的血色光幕,不知从何而起,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態,笼罩了整个苍穹。
无论是望海镇,还是东寧府,无论是碧涛岛,还是无尽的汪洋。
整个七星海域,在这一瞬间,都被这片血色天幕彻底封锁。
咸腥的海风停滯了。
流动的云气凝固了。
天地间的一切灵机,都变得混乱而狂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强行扭曲。
紧接著,一个浩大、威严、不含任何情感的意志,降临在七星海域每一个生灵的心头。
它並非声音,而是规则的烙印,直接將讯息鐫刻在所有人的神魂之中。
【升仙大会,启。】
【此方天地,化为棋局。】
【规则一:凡尘生灵,七日为期。七日之后,未入仙途者,肉身消解,神魂崩离,化为天地气运,归於大阵。】
【规则二:入道修士,皆为棋子。可凭“仙缘”脱离棋局。】
【仙缘获取之法有三。】
【其一,猎杀。斩杀其余修士,可夺其半生修为与气运,化为仙缘。】
【其二,献祭。寻得望海镇、金煞岛、黑石礁、飞云滩、沉舟湾、巨鯨屿、回龙涡、玄龟背,此八处地脉阵眼,献祭生灵,亦可换取仙缘。】
【其三,镇守。於龙宫出世之际,镇守阵眼,承接气运灌注,可得大仙缘。】
【仙缘足够者,可入龙宫,得长生。】
【仙缘不足者,於龙宫出世之日,同为祭品。】
【……尔等,好自为之。】
那股意志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个字在神魂中消散,整个七星海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息。
两息。
三息之后。
是彻底的,无法遏制的,席捲了每一寸土地的疯狂与混乱!
无数凡人跪地哀嚎,哭喊著神佛的名號。
而散落在各处的修士,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望向身边之人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曾经的道友,此刻成了行走的“仙缘”。
昔日的邻里,转眼便化作了可以献祭的牲畜。
信任、道义、秩序……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残酷的规则之下,被撕得粉碎。
一座巨大的,没有退路的血腥斗兽场,已然开启。
宏村后山,陈渊站在山崖边,遥望著那片血色的天幕,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在那股意志宣告规则的同时,他识海中苏真君的真意,也传递给了他一道破碎而断续的讯息。
“……窃我道果……以万灵为薪……炼沧海为丹……”
“……此非升仙路,乃……绝天途……”
果然如此。
沧浪真人周衍,所图谋的根本不是什么钓起龙宫。
他是要將整个七星海域,连同那座被苏真君镇压的龙宫,以及海域內的所有生灵,全部炼化成一枚助他通往更高境界的“大丹”!
好大的手笔!
好狠的心肠!
识海中的真意再度传来一道讯息,更为清晰,也更为急迫。此阵明设八处阳眼,便是方才宣告的望海镇、金煞岛等地,实则另有八处对应的阴眼藏於深海,阴阳相合,共计十六处,方为大阵根基!
他从袖中,將那头还在呼呼大睡的瑞矿灵豚来福提溜了出来。
“醒醒。”
来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陈渊没有解释,直接將一道神念探入它的脑海,让它感应自己此刻的气运。
片刻后,来福原本慵懒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极度的惊恐与不安。
它浑身的金属色泽的皮毛,根根倒竖,炸了起来。
在它的感应中,陈渊的头顶,正悬著一柄血色的大剪刀,隨时都会落下。
死兆。
前所未有的大凶之兆。
陈渊將它重新塞回袖子里,心中再无半分侥倖。
无路可退。
唯一的生机,就在规则之內。
猎杀,献祭,镇守。
陈渊的脑中,飞速地分析著这三条路。
猎杀,来得最快,也最凶险,会让他瞬间成为眾矢之的。
献祭,需要大量的凡人,滥杀无辜他不愿为之。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条路。
镇守阵眼?
血色天幕之下,万物失声。
那股烙印在神魂中的规则,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铡刀。
陈渊的识海中,那道属於苏真君的磅礴真意,在此刻剧烈震颤。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笼罩天地的血色意志,正化作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从苍穹之上缓缓压下,精准地网住了这片海域中的每一个生灵。
凡人是薪柴,七日后便会点燃。
修士是棋子,被投入这血腥的棋盘,互相绞杀吞噬。
那张巨网扫过陈渊的身体。
他体內的玄水真元,在这股恐怖意志的审视下,本能地收缩、凝固。
然而,那预想中被彻底锁定、打上烙印的感觉,並未出现。
那张无处不在的意志巨网,在触及他身体的瞬间,竟出现了一剎那的停顿。
网,从他身上滑了过去。
他体內那被苏真君真意浸染过的玄水真元,早已带上了一缕与这片沧海同源的古老气息。
这缕气息,欺骗了周衍布下的滔天大阵!
大阵没有將陈渊判定为需要清除的异物,反而將他视作了……某种构成大阵的、无害的“一部分”。
他没有被標记。
最起码,没有被清晰地標记。
在这场必死的杀局之中,他成了一个不被规则完全约束的幽灵!
也就在这一瞬间,那道沉寂的真意化作一道意念。
——夺其阵眼,毁其根基,破此窃天大阵!
陈渊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扯动了一下,溢出一声苦笑。
开什么玩笑。
以他区区练气五层的修为,去对抗一位谋划百年、即將证道的筑基大圆满真人?
这和让一只蚂蚁去掀翻一座大山,有什么区別?
可也就在这道疯狂的指令之下,一个同样疯狂的念头,在他心底野蛮生长。
他脸上的凝重与苦涩,在短短几个呼吸间褪得一乾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慄的平静。
是啊。
俗话说得好,王侯將相,寧有种乎?
他转头,望向几座岛屿的方向。
那里,此刻已然是风暴的中心,是血肉的磨盘。
凡人绝望的哭嚎,修士贪婪的嘶吼,已经隔著数里之遥,隱隱传来。
恐慌在蔓延。
杀戮,即將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