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隱边往书房走,边说道:“迅速派一人前往军营,告诉苏章,水军照常派出,步军暂不动。让他即刻出发前来议事。”
“另外派人去请卢別驾和韦司马,就说半个时辰后书房议事。”
传令兵匆匆而去。
“陈副將,你也去梳洗一番,一会一起到书房。”
刘隱吩咐完后,来到书房的沙盘边,思索起善后事宜。
后院,刘台臥室里。
屏风后,水汽氤氳。
刘台闭著眼,整个人躺在浴桶里,只留头部在外。
热水温度正好,放鬆著大战之后的身体,但他的脑海里却翻滚著战斗的画面。
那个在城头全身心投入、箭出不停的自己,那个在城头大行杀戮、如魔神降临的自己……
那血流满地的城头,那充盈双耳的惨叫,那遍布各处的残肢断体……
刘台闭住呼吸,將整个人沉入水中。
我这是怎么了?我还是我吗?
良久,刘台猛得钻出水面,大口呼吸。
我还是我。那个杀戮的人是我,但我还是那个心怀怜悯想要结束这个乱世的我。
身处这个乱世,暴力是必要的手段,杀戮不是我的目的,却是无法避免的过程。
自己要做的,就是要避免成为为杀戮而杀戮、只知杀戮的暴虐无道之人。
要时常反省,时刻记住自己內心的想法,记住自己的本心,不能迷失了自己。
做完心理建设,刘台心头的迷雾一扫而空,站起身子走出了浴桶。
穿戴整齐后,突然感觉腹中飢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廝杀消耗太大了。
不过说回来,这如今一天吃两顿的日子,五年了还是觉得不人性。后面有机会的时候还是要想办法改改,唉,粮食是大问题啊。
刘台一边想著,一边吩咐下人送吃的来。
得亏是刺史府,不然这个点去哪找吃的。
吃饱喝足,刘台去往书房。
书房里,卢映祥、韦寻、苏章、陈璫都已经到了。
见刘台进来,四人纷纷致意。
卢映祥更是站起来,双眼发光道:“英雄出少年啊,二郎君今夜大发神威、大放异彩,假以时日必成擎天巨柱啊!”
显然,卢、韦、苏三人应该已经从刘隱口中知道了平乱的过程。
只是卢映祥的热情有点出乎刘台意料,他甚至在恶趣味揣测,是不是他有尚未出阁的闺女想招我做女婿?
“卢別驾谬讚!”刘台心里暗想,面上却赶紧谦虚回道:“今夜平乱,上靠兄长调度,下靠诸將士用命,刘台不敢居功!”
卢映祥呵呵笑道:“得立大功,却还能如此谦逊,二郎君真大將风度也!”
说罢,转头向刘隱道:“恭喜郎君,封州当无忧矣!”
卢映祥这么一说,反而把苏章搞得哑口无言了,让他都不知道怎么吹了。
文官真招人烦啊,好话都让他们说完了。苏章腹誹。
刘隱也笑著点了点头,心里却也有点不明白,怎的卢映祥这么反常,甚至也產生了刘台刚才的猜测。
假若当真如此,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待来日再寻思寻思。刘隱心里想道。
等到刘台坐下后,刘隱看著眾人道:“今夜之乱虽已暂时平復,但后续尚有诸多手尾需要处置,我先一一说明,请大家一起商议商议。”
“南门外尚有一伙人马,如何安置需儘快决断,此其一也。”
“城內参加作乱的李、黄、侯三家如何处置,此其二也。”
“水军前营跟隨李波作乱的,以及被裹挟却没有参与的,又该如何处置,此其三也。”刘隱已经从苏章口中得知了水军前营之事。
“如今已可断言梧州参与策划了此次动乱,元达射杀了他们的少使君,该如何与梧州方面交涉,此其四也。”
“黄岩峒参与作乱,此事如何处置,此其五也。”
“平乱之事该如何向广州稟告,此其六也。”
“此外,还有俘获的水寇如何处置,將士如何赏赐等事,皆可以商议。”
刘隱一口气说了一串。其实有些事本来不该拿出来商议的,但一来刘隱如今名不正言不顺,二来也確实想听听他人建议。
如何更好做个当权者,他也在学习中。
“二弟你先来说说。”刘隱直接点名了。
刘台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大兄方才说的几条,我以为有些是相关联,故而看起来事情繁多,但实际理顺了就没那么复杂了。”
“首先,关於南门外庞纶的人马,我以为应儘可能招抚。或可先行送些食物去,以稳定人心。”
“这其中牵扯到水军前营的人。应设法先行將其从梧州军里分离出来,加以甄別后再行处置。”
“至於梧州方面,我们大可来个死无对证。”
“我们没有见到梧州军,也没有射杀什么少使君,从头至尾,只有水寇。我料梧州必也只能装聋作哑。”
“同样,向广州也只说有无赖士民勾结水寇,欲行不轨,被我们及时发现平定,不提峒僚和梧州之事。”
“对於李、黄、侯三家,我以为只诛首恶即可,其他人等充作官奴,並抄没家產。”
“黄岩峒,我与依布有所约定,等时机合適,我想亲自去牛头岭会一会他!”
“俘虏的水寇,可挑选些补充入军,不符合条件的一律充奴!至於赏赐,因循旧例即可。”
“刘台浅见,请诸位指正。”
卢映祥听得直点头,捋须道:“二郎君思虑周全,对策详实,颇有见地。”
“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二郎君不必亲身涉险去牛头岭,派个使者去即可也。”
“別驾所言,我亦赞同。”韦寻跟著道:“峒僚蛮横,其將如何行动难以预料,二郎君实无必要置身险地。”
“关於赏赐之事,需分为两种,一者乃是此次平乱之赏,可给出战的军士每人一緡钱、二匹绢。”
“二者则是使君新丧之赐,按惯例,所有军士人给一匹绢即可。两者相加,至少需钱二千五百緡、绢一万五千匹。”
“郎君今日让我清点府库,粗略估算,尚有钱二万余緡,绢五万余匹,足可支付此次赏赐。”
刘台听得韦寻道来,暗暗心惊,这打仗真是打钱啊,就这还没算上武器的消耗和伤亡的抚恤呢!
没有足够的財力和稳定的后勤,那就真的只能以战养战,靠剽掠抢夺才能维持了。
这也是为什么歷史上的流寇会造成巨大的危害了。
“韦司马所说赏赐,某无异议。”苏章开口道:“南门外的人马,若招抚成功,某以为不能再让他们单独成军,需打散才行。”
“不错。”陈璫附和道:“若再单独一营,只怕难以掌控,易生出祸端。”
“此事只怕是有些棘手啊!”刘隱道:“易地处之,你们可愿被拆散?我意不可操之过急,以免生出事端,只能徐徐图之。”
“二弟,黄岩峒一事,为兄亦以为你不必亲自去,毕竟双方刚交过手。”
刘台想了想,眾人说的也有道理,反正收服俚僚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且再等等好了,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向广州报丧及稟告一事,劳烦卢別驾操办,明日即遣人送出。另还需张贴告示安抚城內百姓。”
“赏赐军士由韦司马操持。其余讯问、抚恤、修缮等事,亦著韦司马督促相关人等尽心负责。”
“陈副將你带亲卫前去抄没李、黄、侯家,人財物须小心造册。首恶即行押入大牢。”
“苏都候,你和元达一起,代表封州前去招抚南门外人马,並將水军前营人等分离带回军营甄別。”
“今日诸位都辛苦了,且先去休息吧!”
“遵令!”眾人领命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