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暗战
七月十五日下午三点，滙丰银行大厦顶层的私人会议室內，一场影响深远的会谈正在进行。
沈弼亲自为陈耀豪斟了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轻轻晃动。
“陈生，听说你这次北上收穫颇丰，连相关部门的负责人都亲自接见，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耀豪接过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都是托沈先生的福。若不是滙丰一直以来的支持，和记黄埔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他话锋微转，继续说道：“不过，我听说滙丰最近在信贷政策上有些调整？特別是对地產企业的放贷似乎收紧了。“
沈弼靠在真皮沙发里，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陈耀豪：“银行总要控制风险。”
“商场如战场，起起落落都是常事。”陈耀豪不动声色地回应，疑问道：“不过，有时候风险也意味著机会。比如九龙仓...听说怡和正在寻找白衣骑士？”
沈弼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陈生对九龙仓也有兴趣？
据我所知，和记黄埔现在应该把精力放在天水围项目上才对。”
“沈先生误会了。”陈耀豪从容不迫地品了一口威士忌，“我只是个旁观者。
不过，作为滙丰的长期合作伙伴，如果滙丰需要有人来稳定九龙仓的局面，我们和记黄埔隨时可以提供帮助。
毕竟，维持香港金融市场的稳定，对我们都有利。”
两人相视一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深意。
“陈生果然深谋远虑。”沈弼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滙丰银行作为香江的发钞银行，必须保持中立。这一点，相信陈生能够理解。”
“当然理解。”陈耀豪举杯示意，“所以我才说，我们隨时准备为滙丰分忧。毕竟，和记黄埔与滙丰合作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会谈在看似轻鬆实则暗藏机锋的氛围中结束。沈弼亲自將陈耀豪送到电梯口，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礼遇。
电梯门刚关上，廉辉就忍不住问道：“老板，沈弼的態度似乎很暖昧。他既没有明確拒绝，也没有表態支持。”
陈耀豪看著电梯楼层数字的跳动，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就是沈弼的高明之处。他这是在待价而沽，看谁能给出最有利於滙丰的条件。”
“那我们要不要主动提出更优惠的贷款条件？”
“不。”陈耀豪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沈弼最在意的不是利息，而是谁能真正掌控九龙仓。
我们要让他明白，相比於李家成，我们才是更稳妥的选择。”
电梯到达一楼，陈耀豪边走边说：“通知投资部，低调吸纳九龙仓的散股。
另外，准备一份维港投资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重点突出我们与內地合作的进展。”
“老板是想用內地市场的前景来打动沈弼？”
“没错。”陈耀豪坐进等候的轿车，“沈弼是个精明的银行家，他看得比谁都远。
现在內地的大门正在准备打开，而我们已经抢先一步。这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车子驶出滙丰银行大厦，陈耀豪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座象徵著香江金融权力的大楼。
他知道，今天的会谈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在这盘棋局中，落下了一颗重要的棋子。
翌日。
文华酒店东方厅內，一场足以改变香港商界格局的会谈正在悄然进行。
包厢內茶香裊裊，李家成与包玉刚相对而坐。
为了避人耳目，这次会面连秘书和助理都未带在场，只有两位商界巨子密谈。
红木圆桌上除了一套紫砂茶具外，只放著一份九龙仓的资產清单。
“包生，请用茶。”李家成亲自为包玉刚斟茶，动作从容不迫，说道：“这是今年新到的狮峰龙井，特意留著与包生共品。”
包玉刚轻抿一口，赞道：“好茶。不过李生今日约老夫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品茶吧？”
李家成放下茶壶，神色变得凝重，说道：“包生慧眼。实不相瞒，今日相邀，是为了九龙仓的事。想必包生也听说了，怡和最近的动作很大。”
“略有耳闻。”包玉刚微微頜首说道：“听说他们在市场上大肆回购股票，还把滙丰也拉下了水。”
“正是。”李家成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我这段时间收集的资料。怡和不仅通过滙丰对我们施压，还在暗中接触其他英资洋行，想要彻底断我们的后路。”
包玉刚戴上金丝眼镜，仔细翻阅文件。
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李生想要老夫怎么做？”
“包生。”李家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说道：“现在的局势很清楚。怡和置地的动作，弄不好会两败俱伤，他们好坐收渔利。但如果我们联手，局面就完全不同了。“
包玉刚沉吟道：“李生说得有理。不过，环球航运毕竟不是地產公司，贸然进入这个领域：”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李家成向前倾身，说道：“包生想要弃船登陆，九龙仓就是最好的跳板。
九龙仓在尖沙咀的海运大厦、货仓码头，与包生的航运业务本就息息相关。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继续说道：“九龙仓在尖沙咀拥有的优质地皮，未来开发成商业地產的价值不可估量。
包生若能与小弟联手，不仅能够顺利登陆，更能在地產界站稳脚跟。”
包玉刚若有所思地摩著茶杯，想了想，问道：“李生需要多少资金？”
“至少五亿。”李家成直言不讳地说道：“怡和现在已经警觉，股价被抬得很高。但我估算过，只要我们联手，最终获利將远超这个数字。“
“五亿..：”包玉刚沉吟片刻，说道：“环球航运可以拿出这笔钱，但我要確保投资的安全。”
“这个自然。”李家成立即回应道：“我们可以签订协议，包生投入的资金將获得优先偿还权。而且..：”
他压低声音：“我已经得到確切消息，港府正在规划新的海底隧道，九龙仓在红的地块价值將会翻倍。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包玉刚眼中精光一闪，但很快又恢復平静：“李生可知道，怡和的大班西门·凯瑟克昨天刚找过我？”
李家成神色不变：“想必是想要拉拢包生来对付我。”
“不错。”包玉刚缓缓点头说道：“他开出的条件也很优厚。”
包厢內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两位商界巨子对视著，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思。
良久，包玉刚忽然笑了：“不过，我包玉刚做事向来有个原则一一更愿意与华人同胞合作。”
他举起茶杯：“李生，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李家成终於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举杯相迎：“有包生这句话，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两只茶杯轻轻相碰，清脆的响声在包厢內迴荡。这一刻，香港商界的新格局正在悄然形成。
“具体细节，我会让周千和与包生的团队对接。”李家成说道：“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在怡和反应过来之前，儘快完成布局。”
包玉刚点头称是：“我会让环球航运的財务总监明天就与你们联繫。不过李生，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一—”
他神色转为严肃：“既然合作，就要精诚团结。可不要学怡和那样，在背后耍手段。”
“包生放心。”李家成正色道：“我李家成做事，向来重信守诺。”
两人又商议了半个多小时，包玉刚才起身告辞，送走包玉刚后，李家成独自站在窗前，望著维多利亚港的景色，长长舒了一口气。
周千和这时才从隔壁包厢过来：“李生，谈得如何？”
“成了。”李家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不过，我们要加快动作了。我收到消息，陈耀豪今天下午去了滙丰大厦。”
“他也想插手九龙仓？”
“难说。”李家成目光深邃，说道：“但这个年轻人，我们不得不防。”
维港中心顶层办公室。
陈耀豪正在审阅天水围项目的进度报告，办公室的门被急促敲响。
“进来。”
廉辉快步走入，神色间带著一丝紧张，匯报导：“陈生，刚收到確切消息。
李家成和包船王今天下午在文华酒店密谈后，已经正式达成战略合作。
环球航运將出资五亿港幣，与长江公司联手收购九龙仓。“
陈耀豪手中的钢笔微微一顿，隨即在文件上籤下最后一个名字，不疾不徐地合上文件夹。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印证了他最坏的预想。
“消息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廉辉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在文华酒店的內线亲眼看到两人先后进入东方厅，密谈近两小时。而且包玉刚离开时，神色相当满意。”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陈耀豪对廉辉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接起电话。
“陈生，我是霍生。“电话那头传来霍生振奋的声音，“好消息！羊城刚刚召开特別会议，已经原则上同意了我们提出的省港杯足球赛方案。
下个月就开始筹备，这將是內地与香江之间第一个定期举办的体育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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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耀豪眼中闪过一丝笑容，说道：“霍生，这確实是个重大突破。羊城那边还有什么具体要求？“
“他们希望首届比赛能在广州举行，届时会有多位领导出席。陈生，这是个打开內地市场的绝佳机会啊！”
“我明白。请霍生转告羊城领导，和记黄埔和红牛饮料一定会全力支持这项赛事。”
掛断电话后，陈耀豪缓缓起身，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夕阳的余暉洒在维多利亚港上，波光粼粼的海面仿佛铺上了一层金粉。
远处，九龙仓的货仓码头依稀可见，而更远处，是正在向世界开大门的广內地。
廉辉站在他身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板，现在局势变得复杂了。李家成和包船王联手，我们在九龙仓的布局恐怕要重新考虑。”
陈耀豪凝视著窗外，嘴角却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复杂？不，这恰恰让游戏变得更有趣了。”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按下內部通讯键：“立即通知所有子公司总经理，一小时后召开紧急战略会议。
同时，让投资部把最近三个月九龙仓的股价走势图准备好。”
“您的意思是？”
“李家成和包船王联手，確实增加了变数。但別忘了，我们现在手握一张他们都没有的王牌一一內地市场。”陈耀豪目光炯炯，说道：“霍生带来的这个消息，其价值远超九龙仓。”
他走到墙上的巨幅地图前，手指轻轻划过香港与內地之间的界线：“北方，內地的大门正在为我们打开；南方，香港的商战愈演愈烈。而我们，已经在这盘大棋中，布下了自己的棋子。“
一小时后，会议室里坐满了和记黄埔系各公司的高管。陈耀豪站在投影幕布前，幕布上显示著新制定的“北上南下“战略布局图。
“各位，”陈耀豪声音沉稳，“从明天开始，我们將启动全新的发展战略。北上，我们要抓住机遇，以省港杯为契机，全面进军內地市场；南下，我们要巩固在香港的根基，在保持地產优势的同时，適时介入九龙仓的收购战。”
他环视全场，继续说道：“这不是一个二选一的命题。我们要在两条战线上同时发力，既要北上开拓，也要南下固守。”
“梁宏。”他看向和记黄埔的总经理，说道：“你负责统筹九龙仓事宜，继续低调吸纳股份。”
“明白。”
“徐智渊，你立即组建一个专项小组，全力筹备省港杯的赞助事宜。这是我们在內地树立品牌形象的绝佳机会。”
“是，陈生！”
“祝文宇，旗下在建项目要加快速度，我要在三个月內看到有大批资金回笼。”
“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结束后，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廉辉留在最后，轻声问道：“老板，我们真的要同时开闢两个战场吗？”
陈耀豪站在窗前，背影在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挺拔：“廉辉，你记住。真正的商界梟雄，从不会把自己局限在一个战场上。
现在內地即將发生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个机会稍纵即逝。而香港，是我们的根基，绝不能丟。”
他转身，眼中闪烁著自信的眼神：“况且，你以为李家成和包船王的联盟就牢不可破吗？在足够的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盟友。”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陈耀豪接起电话，听著对方的匯报，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很好。”他对著话筒说道：“继续关注滙丰的动向。记住，沈弼的態度才是关键。”
掛断电话后，他对廉辉说：“看来，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