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仲氏皇宫。
偏殿內,丝竹靡靡,舞袖翩躚。
袁术斜倚在铺著锦缎的软榻上,眯著眼,享受著美人纤纤玉指剥好的葡萄,旁边金樽里盛著粘稠的蜜水,散发著甜腻的香气。
他刚收到吕布退兵、五路大军北上的捷报,又听闻曹昂那小子似乎被麾下大將乐就挡在了潁口,心情难得舒畅,颇有些“天命在我,强敌自溃”的飘飘然。
“陛下!陛下!”
殿外传来急促而略带惶恐的呼喊,打断了歌舞。阎象几乎是踉蹌著冲了进来,脸色煞白,额角带汗,全然不顾殿內的旖旎气氛。
袁术被打扰了雅兴,不悦地皱起眉,挥手斥退了舞姬: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何事?”
阎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惊悸:
“陛下!祸事!城头守军急报!那曹昂!曹昂已率兵至寿春城下!”
“什么?!”
袁术手中的金樽“哐当”一声掉在软榻上,粘稠的蜜水泼洒了他一身,浸透了明黄的龙袍。
他也顾不得狼狈,猛地坐直身体,眼珠子瞪得溜圆:
“曹昂?!他怎会在此?乐就呢?乐就那万余大军是吃乾饭的吗?!朕要治他的罪!重重的治罪!”
阎象抬起头,看著暴怒的袁术,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更坏的消息:
“陛下,恐怕无法治乐就將军的罪了!”
“为何不能?!”
袁术咆哮,声音尖利。
“朕是皇帝!朕要治谁的罪就治谁的罪!”
“因为……”
阎象的声音低了下去,带著一丝不忍和残酷的平静。
“乐就大军已於今晨在潁口被曹昂击破,全军溃散。至於乐就將军本人……”
他顿了顿,抬眼迎上袁术难以置信的目光。
“他的首级,此刻正悬掛在潁口曹昂的大营门外示眾。”
死寂。
殿內只剩下袁术粗重的喘息声。他脸上的暴怒凝固了,然后一点点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他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手指无意识地抓著被蜜水浸湿的龙袍。
“乐……乐就……死了?大军……覆没?”
袁术喃喃自语,声音乾涩嘶哑。巨大的震惊和隨之而来的、被戏耍般的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將他淹没。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果盘、金樽滚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废物!乐就误我!天大的废物!”
袁术歇斯底里地咆哮,五官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来人!来人啊!传朕旨意!乐就丧师辱国,罪该万死!將其在寿春的满门老小,即刻拖出西市,斩首示眾!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陛下!不可!”
阎象大惊失色,慌忙叩首阻止。
“此时斩杀乐就满门,恐令守城將士心寒,动摇军心啊!请陛下三思!”
“动摇军心?!”
袁朮赤红著眼,状若疯魔。
“乐就丟了朕的淮河屏障,让曹昂小儿兵临城下!他不该杀?!他的家眷不该死?!谁敢动摇军心?朕连他一起杀!去!快去!”
他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著,不容置疑。
阎象看著袁术那被怒火和恐惧彻底支配的扭曲面容,张了张嘴,终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的袁术,任何劝諫都听不进去了。
他重重磕了个头,带著深深的无力感和寒意,起身踉蹌著去传达那道血腥的旨意。
殿內只剩下袁术一人。他胸膛剧烈起伏,看著满地的狼藉和身上粘腻的蜜水,那股暴怒过后,是更深的恐惧和无助。
曹昂就在城下!那个屡次坏他好事的曹昂!
寿春,他的都城,他的龙椅……难道?
不!袁术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剧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丝。
他是天命所归的仲家皇帝!岂能坐以待毙?!
片刻之后,寿春城头。
一身湿漉漉龙袍尚未换下的袁术,出现在了守城將士面前。他努力挺直腰板,脸上强行挤出一丝镇定,甚至带著几分悲愤和激昂。
“將士们!”
袁术的声音在城头迴荡,努力压过风声:
“逆贼曹操,倒行逆施!其子曹昂,更是狡诈凶残,犯我疆土,兵临城下!此乃国讎家恨!”
他指著城外曹昂军扬起的烟尘方向:
“看!那便是曹昂小贼!他以为破了乐就,便能撼动我寿春天堑?痴心妄想!”
袁术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著煽动性:
“朕!与尔等同在!这寿春城,便是朕与尔等眾志成城之堡垒!朕已下令,杀猪宰羊,犒赏三军!更有上等蜜水,与將士们共饮!只要守住此城,击退曹贼,人人有重赏!朕绝不吝嗇爵禄富贵!”
隨著他的话音,一桶桶热气腾腾的肉食被抬上城头,更有宦官捧著金盘,盘上放著一杯杯粘稠的蜜水,分发给守城的军官士卒。肉香和甜腻的气息在城头瀰漫开来。
疲惫而惶恐的士卒们,看著皇帝陛下亲临城头,听著重赏的许诺,闻著肉香,喝著平时只有贵人才能享用的蜜水,低迷的士气竟真的被强行提振起来一些。呼喊声参差不齐地响起:
“陛下万岁!”
“誓死守卫寿春!”
“杀退曹贼!”
袁术看著群情稍振的场面,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於鬆了一丝。他强撑著皇帝的威仪,在城头巡视了一圈,这才在亲卫的簇拥下,拖著疲惫的身体返回皇宫。
……
寿春城外,曹昂驻马高坡,冷眼看著城头那短暂喧囂后復归严整的防御。
城墙上刀枪如林,旗帜鲜明,袁术刚刚的表演显然起了一定的作用。
这座作为袁术称帝根基的都城,城墙高大厚重,护城河宽阔,城头守军虽被乐就覆没的消息所惊,但此刻依託坚城,又有袁术亲自打气和蜜水肉食的犒劳,显然已从最初的慌乱中稳住了阵脚。
【嘖,袁公路倒也不算全无用处,至少知道出来做做面子工作。】
曹昂心中暗忖。
【这寿春城,硬啃是啃不动了。】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这六千多经过连续作战、疲惫不堪的兵马,再看看那雄壮的寿春城墙,心中那点想要“耀武扬威”顺便试试运气的念头彻底熄灭了。
“大公子!让俺带人冲一次!”
曹昂身后的胡车儿在一旁咧著大嘴,满口黄牙在阳光下闪著光,提著大刀跃跃欲试。
“俺保管第一个爬上城头,砍了袁术老儿的狗头!给咱先锋军再添一桩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