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克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双腿不受控制地在地牢深处的黑暗甬道中迈进。
这念头钻进凯克脑子里时,他的脚正踏著某种黏腻又冰冷的地面,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石壁擦过肩膀,带来刺骨的凉意和一股子铁锈混合著腐肉的恶臭,浓得像堵墙,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污泥。
“妈的。”
他想骂得更响亮点,但只能在脑子里咕噥。
“这下系统总算把我玩死了。”
死寂。
绝望像灌进肺里的水,把他最后一点可笑的求生欲给浇灭了。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不如……不如过一遍电影?
他这辈子,不,这两辈子,也確实够他妈像场烂片。
上辈子是个孤儿,没朋友,没牵掛,网络世界就是他的子宫。
这辈子……他妈的,还不如上辈子。
本以为是什么天选之子的剧本,结果系统就是那个把他一步步推下悬崖的损贼。
艾斯卡尔……
那张疤脸,那暴躁得像头熊的脾气,怎么就信了他那套“阿尔祖附身”的鬼话?
那个老猎魔人,救他,教他耍剑,还真把他当个……什么东西?
“……对不住了,老傢伙。”
喉咙里像塞了块炭,凯克在心里嘶哑地念叨。
“真不该把你一个人丟下……操,要是有得选。
老子寧可跟你死在逃跑的路上,也比现在像条狗一样被拖去屠宰场强。”
他甚至能想像出艾斯卡尔现在的德行。
那傢伙肯定缩在哪个角落,用最劣质的烧酒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
最好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发现红葡萄酒馆那该死的法阵屁用没有,早就散了。
他就能骂骂咧咧地,带著一身的疲惫和对我这个逃兵的鄙夷,滚回他那冰天雪地的凯尔莫罕。
他还念叨著,今年冬天得回去见维瑟米尔导师……
【警告。侦测到高密度野生血能反应。路径修正。】
脑子里那冰冷的玩意儿又响了,像个没有感情的刽子手,尽职尽责地提醒他,刑场到了。
凯克脸上某个肌肉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行。
来吧。
“野生血能”?
希望你够野,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前面的黑暗被一抹幽红撕开了一道口子,那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当那具不属於他的身体终於停下脚步时,凯克忘了怎么呼吸。
不是地牢。
是一座……宫殿。
古老的精灵建筑,穹顶高得让人脖子发酸,上面雕刻的纹路他妈的居然还在流动,被一层血光浸透,像活物的血管网。
空气里不止是腥臭,还有种沉甸甸的、压迫心臟的古老力量在奔流,每一次脉动都让他的牙根发麻。
精灵的纤细和某种邪物的污秽,在这里扭曲地抱在一起,催生出一种让人想吐的华丽。
宫殿正中,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几乎铺满了整个地面,符文像烧红的烙铁,明灭不定。
法阵的中心,悬著一个暗红色的茧。
它在跳。
像一颗心臟。
每一次搏动,都有一股恐怖的能量扩散开来,凯克能感觉到自己体內的血液都在跟著那频率颤抖。
【目標已锁定。】
暗影女爵伊拉拉,就站在那颗“心臟”旁边,紫色的长袍垂在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她的指尖探出几根几乎是实体的血色丝线,扎进血茧里,不知道是在抽吸,还是在餵养。
她身上的威压,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座山,死死地压在凯克的天灵盖上。
法阵的三个角,站著三个人。
拿著黑曜石法杖的塞拉菲娜,嘴唇翕动,吐出听不懂的音节,杖顶的光芒像垂死者的呼吸。
一身黑皮甲的卡珊德拉,脸冷得像冰块,双手死死按在法阵的符文上。
还有伊莎贝拉。
她站在另一个节点上,那张总是带著媚意的脸此刻竟有些出神,眼神飘忽著,不知道在看法阵,还是在看別的什么。
凯克的出现,像一声咳嗽,打破了这死寂的仪式。
伊拉拉的头颅微微偏转,那双眼睛扫了过来。
不是惊讶,更像是在看一只自己爬进蛛网的飞蛾。
那眼神里带著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这个祭品,怎么自己跑来了?
但也就那么一瞬。她对脚下这个法阵显然有著绝对的控制权,任何没被“邀请”的东西踏入,下场只有被瞬间榨乾。
所以,她只是“嗯?”了一声,像从鼻子里哼出一粒尘埃,便不再理会。
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养料罢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平静。
“是你?!”
卡珊德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她狠狠地瞪向凯克。
隨即那饱含杀意的目光又如毒蛇般转向伊莎贝拉,仿佛在质问她这是否又是她的手笔。
伊莎贝拉似乎感受到了这股视线,身体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与卡珊德拉对视。
只是將目光投向了正一步步走向法阵的凯克,那眼神复杂难明。
痴迷中夹杂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与……期待?
“骑士!”
卡珊德拉没有得到伊莎贝拉的回应,怒火更炽,她厉声喝道,
“那个该死的猎魔人闯进来了!给我杀了他!把他剁碎了餵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迴荡,充满了暴戾。
守在宫殿边缘阴影处的两名墮落骑士闻声而动。
他们全身覆盖著厚重的黑色鎧甲,只露出两点猩红的幽光作为眼睛。
手中紧握著狰狞的重剑和战斧,发出沉重的脚步声,毫不犹豫地朝著凯克冲了过来,杀气腾腾。
凯克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著两名死亡使者般的骑士向自己逼近。
他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血腥与腐朽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一道迅猛的黑影如同矫健的猎豹般从侧面的廊柱阴影中猛然窜出!
“鏘!噹!”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在宫殿中炸响,火星四溅。
艾斯卡尔!
他不知何时也潜行到了这里,手中紧握著一把从被献祭的骑士身上顺来的、布满豁口却依旧锋利的钢剑。
他以一个標准的狼学派侧身格挡,险之又险地架住了墮落骑士势大力沉的劈砍。
巨大的衝击力让他手臂微微发麻,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凯克!”
艾斯卡尔的咆哮声中带著压抑不住的焦急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望,
“你这该死的臭小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这里我先挡著,你……你他妈的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紧接著,艾斯卡尔又一个跨步,將想越过他的骑士拦下来。
见鬼!
这些天杀的吸血鬼到底从哪里招募这么多不要命的骑士?!
难道亚甸的骑士团都改行给她们当看门狗了吗?!
还是说,对於这些活了几百年的妖艷怪物来说。
勾引几个男人为她们卖命,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他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凭藉著多年生死搏杀中磨礪出的精湛技艺与两名墮落骑士周旋。
狼学派的剑术讲究灵巧与致命。
艾斯卡尔的身影在两名骑士的重击之间闪转腾挪。
砍刀不时划出刁钻的角度,在他们的鎧甲上留下一串串火和浅浅的刻痕。
但他毕竟只有一人,而且手中的武器也非趁手的猎魔人银剑或钢剑,面对两名悍不畏死的墮落骑士。
他很快便落入了下风,身上也添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然而,艾斯卡尔的殊死搏斗,却为凯克爭取到了宝贵的——或者说,是系统所需要的——时间。
在艾斯卡尔与骑士们激战的背景音中,凯克那被系统操控的身体,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踏上了那闪耀著不祥血光的巨大魔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