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那袭魅惑的猩红如同无法逾越的血色屏障。
她將艾斯卡尔死死阻隔。
他目眥欲裂,只能徒劳地看著卡珊德拉的阴影,如死亡的冰冷吐息,一寸寸噬向危在旦夕的凯克。
这头被逼入绝境的老狼,喉间爆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声浪中儘是燃尽一切的狂怒。
谁能知晓,在他那颗饱经沧桑、刻满疤痕的心臟深处,究竟掩埋了多少冰冷的骸骨。
又尘封了多少逝去的时光?
那些骸骨里,有他年少时一同在凯尔莫罕追逐嬉戏的伙伴。
他们的笑声早已消散在风中。
有他第一次品尝到的、带著青涩与微甜的吻。那份心醉如今只剩苦涩的余味。
更有那些曾推心置腹、最终却背叛离析、化作死灰的友谊。
每一段都曾是他灵魂中不可或缺的支柱。
它们都曾在他的生命中占据过至关重要的位置。
而后又被无情地剥离。徒留下一颗支离破碎、寒风呼啸的心。
难道今天……它又要失去一角了吗?
艾斯卡尔的唇角咧开一抹森然的弧度。
带著玉石俱焚的决绝。
“没关係。”
他沙哑地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反正——我也快追上去了。”
伊莎贝拉一边以优雅而强硬的姿態牵制著狂怒的艾斯卡尔。
她一边用她那双总是流转著玩味与一丝隱秘忧鬱的碧绿眼眸,紧锁著另一端命悬一线的凯克。
蔷薇与檀香的馥鬱气息,此刻仿佛也染上了焦灼的意味。
她不明白,当目光触及那个青年时,自己胸腔中这股莫名的骚动究竟是什么。
是源於血族对那份血液最原始、最纯粹的渴望?
一种近乎本能的“食慾”?
想要將他彻底吞噬,化为自身力量的甘美祭品?
抑或是……某种更为幽暗、更为复杂,甚至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愫?
如同被遗忘许久的古老歌谣。在午夜梦回时悄然奏响。
撩拨著她沉寂了百年的心弦。带著一丝危险的“情慾”的颤音。
她分辨不清。
她只清晰地感知到,如果凯克那双清澈的眼眸在她面前永远闭上。
如果那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凋零。
她这颗早已习惯了永夜冰冷的心,会涌起一种久违的、尖锐的刺痛。
但是,要出手阻止卡珊德拉吗?
这个念头甫一升起,伊莎贝拉便再次陷入了那片困扰她百年的迷雾。
阻止?
她能否承受伊拉拉女爵雷霆般的震怒。以及猩红姐妹会无情的追猎?
那代价,或许是她无法承受之重。
可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著他走向毁灭。
那份锥心的不甘与隱痛,又会像无形的藤蔓,紧紧攫住她的灵魂。
让她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不得安寧。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卡珊德拉冰冷的杀意已凝如实质。
她一步步走向凯克。
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不带丝毫情感。
只有对命令的绝对服从和对猎物的蔑视。
在她眼中,凯克已经是个死人。
血脉的压制如同无形的巨山,死死地將他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弱者的挣扎,真是难看。”
卡珊德拉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棱。
“你的小把戏,到此为止了。”
然而,就在卡珊德拉举起利爪,准备洞穿凯克心臟的瞬间。
异变陡生!
凯克的手,那只本应被血脉枷锁牢牢束缚的手,竟猛然抬起。
它无视了那层层叠叠的无形禁錮。以一种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速度与精度,闪电般抓住了卡珊德拉挥下的手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滯。
卡珊德拉的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冰霜首次出现了裂痕。一丝纯粹的惊愕爬上了她的眉梢。
怎么可能?
她的血脉压制,源自更高等阶吸血鬼对低阶的绝对统治。
足以让任何意志薄弱的低级吸血鬼瞬间崩溃。
即使是意志坚韧的低级吸血鬼,也断无可能如此轻易地挣脱。
更遑论是这样一个初生的、血脉驳杂的“半成品”!
伊莎贝拉碧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她红唇微启,嘴角勾起一抹饶有兴味的弧度。
“哦呀?”
她轻声呢喃,带著一丝莫名的愉悦。
“这只小老鼠的身上,似乎总能开出令人意外的朵呢。
这种味道……真是让人著迷。”
艾斯卡尔正与伊莎贝拉的血色能量艰难周旋。
他瞥见凯克的异动,以及那张脸上瞬间变得机械而冰冷的表情。
那双猩红竖瞳深处,闪烁著非人的幽光。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寒意涌上心头。
猎魔人心中猛地一震,他认得这种感觉!
“是那小子体內的『阿尔祖』!”
艾斯卡尔的脸上瞬间涌现出狂喜。混杂著难以置信与孤注一掷的疯狂。
这个不靠谱的、来歷不明的“阿尔祖精魂”,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刻,展现出扭转乾坤的诡秘力量。
虽然他依旧不信任这股力量。
但此刻,这是唯一的生机!
艾斯卡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激动而沙哑破裂。
“你他娘的快带著这小子滚!这里老子给你们挡著!”
然而,被系统操控的凯克,或者说“阿尔祖附身的凯克”,对艾斯卡尔的呼喊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中没有逃跑的念头。
系统冰冷的指令只有一个:以最高效率,最完美的方式,执行选定的技能——暗影之拥!
就在方才生死一线之际,凯克的意识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他清楚地知道,面对卡珊德拉和伊莎贝拉这两位吸血鬼。
自己那点微末的猎魔人伎俩和初生的吸血鬼能力,根本不堪一击。
他唯一能倚仗的,只有那个时而灵光、时而“智障”的系统。
但是,系统又能掛机修炼什么来破局呢?
首先,所有的猎魔人技能都被他自己排除了。
在面对伊莎贝拉时,那些低等级的法印和剑术就已经被证明几乎无效。
即便系统能將它们运用得出神入化,恐怕也难以撼动眼前两位吸血鬼的绝对实力。
於是,凯克的可选项只剩下三个系统赋予的吸血鬼核心能力:
暗影穿梭,猩红狂宴,以及……暗影之拥。
猩红狂宴,这个技能其威力固然强大,但不確定性实在太大了。
凯克无法保证系统在执行时,会不会因为追求极致的力量而失去控制,將艾斯卡尔也一併吸乾。
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艾斯卡尔是为了救他才落到这步田地。
修炼暗影穿梭?凯克苦笑。
系统或许能带著他自己瞬间远遁。
但它绝对不会好心到把受伤的艾斯卡尔也捎上。
但拋下艾斯卡尔独自逃生,他做不到。
於是,凯克最终的选择,只剩下一个——暗影之拥!
一个以吸取別人能量为目的的血族冥想术!
如果说,低阶吸血鬼面对高阶吸血鬼,如同羔羊面对饿狼,血脉上的压制是天性使然,难以逾越。
那么,系统操控下的“暗影之拥”,对於高阶吸血鬼而言,似乎同样是一种……克星!
一种来自更深邃、更具压迫力的制裁!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冰蓝色血能,正源源不断地从卡珊德拉被紧握的手腕处传来。
那能量冰冷而纯粹,带著一种令人战慄的生命精华。
凯克能清晰地感知到,这股能量正通过他的手臂,被系统以一种玄奥的方式转化、吸收。
卡珊德拉的脸色瞬间剧变。从最初的惊愕转为骇然,再到一丝深可见骨的恐惧。
这种感觉……
这种被强行剥夺自身力量,生命精华不受控制流逝的感觉!
她猛然想起了在红葡萄酒馆地下,那场禁忌的仪式上。
尊贵强大的伊拉拉女爵,也是在类似的诡异手段下,被这个看似弱小的“祭品”所反制、所玩弄!
不!自己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卡珊德拉,是女爵最锋利的剑,最坚固的盾!
“杂种!”
卡珊德拉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她另一只空著的手猛然抬起。
无数猩红的血珠在她掌心凝聚、压缩。
瞬间化为数十柄锋利无比的血刃。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疯狂地射向凯克近在咫尺的头颅和胸膛!
她要將这个敢於褻瀆高阶血族的小子,彻底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血刃即將触及凯克身体的剎那。
一股更为霸道、更为深沉的暗红色血能,猛地从凯克握著她手腕的那只手倒灌而入。
如同决堤的洪流,凶猛地冲入卡珊德拉的身体。
这股异种能量充满了暴戾与侵蚀性。与她自身凝练的血能截然不同。
却又带著一种让她灵魂悸动的熟悉与……渴望?
“呃啊!”
异种能量的入侵,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
卡珊德拉浑身剧烈一颤。
她体內的血能瞬间紊乱。那些刚刚凝聚成形的血刃,失去了精准的操控。
在空中胡乱飞舞了几下,便纷纷失控,重新化为普通的血液,稀里哗啦地洒落一地。
腥甜的气息瀰漫开来。
凯克的另一只手,则在系统的精准操控下,以一种不带任何情感、纯粹追求效率的机械动作,闪电般探出。
目標明確——卡珊德拉紧身皮甲的系带与扣环。
“撕拉——”
坚韧的皮革应声而裂。
在卡珊德拉惊怒交加的目光中,她引以为傲的贴身护甲,被粗暴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露出了內里素色的衣物和些许肌肤。
“你……你要做什么?!”
卡珊德拉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惊慌与一丝屈辱。
她身为吸血鬼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践踏。
然而,凯克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进一步反抗的机会。
在皮甲被撕开的瞬间,凯克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倾。
他將卡珊德拉狠狠地、不带一丝怜悯地拥入怀中。
那是一个冰冷的、充满了掠夺意味的拥抱。
一股浓郁的雪松与铁锈混合的气味,猛地扑鼻而来。
那是卡珊德拉自己身上常年浸染的独特气息。
此刻,却成了她即將被吞噬的绝望序曲。
她的身体被牢牢禁錮。
那股霸道的红色血能,正通过两人紧密相贴的肌肤,更加疯狂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冰蓝色的生命精华,则以更快的速度,从她体內流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
眼中只余那冰蓝色的月光,又或是她正在消散的魂灵?
卡珊德拉的意识在破碎。
视野被一片炙热的猩红所吞噬,那是凯克的顏色,带著侵略性的、不容抗拒的滚烫。
紧贴的肌肤下,她的冰冷正被那股霸道的炙热融化、裹挟。
不,是撕裂,然后强行糅合。
每一寸毛孔都在尖叫,既因为被掠夺的空虚,也因为一种陌生的、战慄的……满溢?
炙红色的洪流衝垮了她意志的堤坝,在她血脉的河床里肆意奔腾,烙印下属於他的印记。
而她自身的冰蓝,则化作涓涓细流,无可挽回地向著那漩涡的中心——凯克的所在,奔涌而去。
这不是交融,这是吞噬。
她的力量,她的意志,她的存在感,都在这炙红的侵蚀下迅速瓦解。
夜风扬起他们散落的髮丝,冰蓝与暗红在朦朧的月色下纠缠。
如同两条濒死的蛇,又像是宇宙初开时最原始的色彩碰撞。
卡珊德拉感到自己的核心正在被那片炙红彻底占据、点燃。
冰与火的交融,並非温暖,而是一种毁灭性的新生。
她的意识在尖叫中涣散,又在某种奇异的共鸣中被重新聚合,却已不再纯粹是她自己。
凯克的眼底没有欲望,只有冰冷的计算,如同暗夜中最精准的猎手。
系统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驱动著这具躯体,执行著最有效率的掠夺。
每一次深入,都是对能量的汲取与標记。
每一次吐息,都带著对方逐渐消逝的冰冷与自身愈发炽烈的灼热。
他像一团燃烧的星云,而她是被引力捕获的冰冷星尘。
註定要被捲入、同化、燃尽最后一丝幽蓝。
屈辱?愤怒?
不,那些情绪像是隔著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更清晰的,是一种原始的恐惧。
以及……一丝被严密压抑在血族本能最深处的、对於更强大力量的……臣服?
她的骄傲被碾碎,她的尊严被剥离。
只剩下最纯粹的生命在哀鸣。
那冰蓝色的生命之火,在炙红色的风暴中摇曳,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隨时都会熄灭。
“快住手……”
她无声地呼喊,声音仿佛穿不破那层层血能织成的帷幕。
回答她的,是那一抹猩红。
无言,却执拗。
她看见了自己的记忆,在炙红之中如雪般融化。
她曾是女爵的利刃,是猩红姐妹会最锋利的尖刺;
她曾以冷漠为鎧,以秩序为刃,从不动摇,从不恐惧。
可现在,她的血液在欢愉地歌唱。
那冰蓝的纯粹渐渐被染上猩红的边缘。
如白雪初融时那第一滴鲜血落入溪涧,染红了一整条命运的河流。
她的心跳,从未如此剧烈。
她的意识,从未如此模糊。
她不再知道,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
他不是她的主,但他掌控了她的夜。
他不是她的敌,但他撕裂了她的壳。
他甚至不是她的爱人,但她的灵魂,已在那一刻被他带入了无法回头的深渊。
她想挣扎。
可那冰蓝色的血能,如同残雪一般,正在她体內一寸寸融化。
而他那猩红的意志,却像火焰一样在她体內扎根,燃烧、蔓延、重塑。
是谁在哭泣?
是谁在低笑?
是谁,在这万籟俱寂的夜晚,將她从百年沉睡中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