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102.腐朽之心 5.7k
隨著一阵牙酸的摩擦声。
沉重的石门终於被撬开一道缝,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两人合力,將那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巨石彻底推开。
一股气味撞了进来。
又湿又冷,带著烂泥和苔蘚的腥气。
但底下—还埋著一股甜味,像水果放到烂透时那种让人反胃的腻味。
门后,黑暗向两侧铺开。
借著一点幽光,凯克勉强分辨出这是一条环形走廊。
那些线条优美得不像人类手笔,是精灵风格?
它们在黑暗里若隱若现,像一具被挖空的巨兽骨架。
但这骨架早已病入膏育。
黑紫色的枯根,像无数条挣狞的血管。
死死勒住苍白的墙壁与廊柱,从石质的皮肤里鼓胀出来。
光...是从哪来的?
凯克的视线在黑暗中搜寻,最后落在了墙角。
一丛丛蘑菇,正发出病態的、微弱的紫光。
那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漫开,把一切都染上了不详的色彩。
他眼瞳里倒映著那片诡异的紫色。
“哇哦。”
一声惊嘆从他喉咙里溜了出来。
“这个沉睡园——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著了魔,脚下不受控制地向前探去。
一步。
就想再看清一点。
“別动。”
一只手,铁钳似的,住了他的肩膀,猛地將他扯了回来。
艾斯卡尔不知何时已经站定,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微微眯著眼,审视著前方的幽光,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黑暗里。
“空气——不对劲。”
他弯下腰,手指在地上捻起一块碎石。手腕一抖。
石子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线,精准地射向最近的那丛发光蘑菇。
触碰的瞬间。
噗一一声音很轻,像针尖戳破了水泡。
那丛蘑菇猛地涨大了一圈,隨即炸开。
一团粘稠的紫色孢子云,带著微弱的“嘶嘶”声喷射出来。
两人退得够快了。
但还是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粉尘钻进了鼻子。
一口气没喘匀,喉咙里就像被塞进了一把滚烫的沙子。
凯克弓下身子,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捶著胸口,感觉四肢灌了铅,连抬起手臂都费劲。
体力.恢復的速度被什么东西拖住了。
“咳—·咳咳!”
他好不容易直起腰,声音沙哑,“行吧——教训我记住了。””
他2出一口睡沫。
“漂亮玩意儿都有毒,童话里全是鬼话。”
艾斯卡尔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將肺里最后一丝不祥也一同挤出去。
他警了一眼凯克,那张疤痕累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只是陷阱。”
他的声音很冷。
“是警报。
也是这里的一部分。”
“我们吵醒了某些东西,小子。”
话音未落。
走廊深处,传来“沙沙”的声响。
像是骨头在地上拖行,一下,又一下。
一股更浓的恶臭涌了过来,混著泥土和腐肉的气味。
几个的影子从黑暗里挤了出来。
乾的身体。
寄生在上面的菌类,与那些发光的蘑菇同出一源。
它们的动作迟缓,但那份恶意,纯粹得嚇人。
凯克的眼神一凝,手已经摸向了腰带上的北风炸弹。
“別把那些昂贵的玩意儿当石头扔。”
艾斯卡尔的声音及时制止了他。
“我可不想明天看见你被吸成一具乾尸掛在墙上。”
凯克的手指在炸弹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摩了一下。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鬆开了。
艾斯卡尔的钢剑已经出鞘,剑身镀银,在紫光下淌过一道冰冷的清辉。
他迎了上去,脚步沉稳,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
他的剑活了过来。
没有哨的步法,只是简单的旋转、格挡、突刺。
剑锋黏著那两具摇晃的尸骸,像一条银色的蛇,总能出现在最刁钻的地方。
將它们死死地挡在那些发光蘑菇够不著的一小片空地上。
凯克的剑也出了鞘,从侧翼切入。
他没打算和那些东西硬拼力气,那太蠢了。
他像只猫,绕著战圈游走。
剑锋一次次掠过怪物的膝盖、手肘,带起一溜黑色的碎屑。
逼它们转身,给艾斯卡尔製造空隙。
一次交错。
凯克注意到,无论他在侧面弄出多大的动静,那怪物空洞的眼窝,始终死死地盯著正前方的艾斯卡尔。
背后.—·空门大开。
等等。
艾斯卡尔在前头,那东西就死盯著他。
我在这边跳来跳去,它连眼珠子都懒得转一下。
只看最近的?
.——有了。
他虚晃一剑逼退眼前的怪物,不再浪费体力。
目光越过那东西的肩膀,投向了它身后不远处的一丛发光蘑菇。
他深吸一口气。
左手在胸前飞快地划了一个符號。
“阿尔德!”
一股无形的推力从他掌心衝出,越过腐菌尸骸,精准地轰在远处的蘑菇上。
轰!
紫色的毒云猛然炸开,瞬间將那具毫无防备的尸骸整个吞了进去。
它的动作—慢下来了。
像是陷进了泥潭,每一步都僵硬无比。
艾斯卡尔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的身体陀螺般一旋,银剑划出一道致命的弧光。
噗。
一颗乾的脑袋飞了起来。
他们用同样的法子,很快就將这几个不速之客清理乾净。
艾斯卡尔收剑,剑尖滴落著粘稠的液体。
他看著凯克的战术,嘴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脑子还行。”
他甩掉剑上的污物。
“省点力气。大傢伙还在后头。”
凯克心里那口气总算鬆了下来。
还好还好能利用这些蘑菇。
不然光是这几具尸骸,就能把人的力气耗干。
“看来也没那么难对付。”
他甩了甩自己的剑,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轻鬆。
“別大意。”
艾斯卡尔的视线却落在了地上,扫过那些看起来和普通枯根没什么两样的东西。
“这里没一样东西,是你看到的那样。”
他们沿著被腐根盘踞的走廊继续往里走。
那些黑紫色的根须遍布地板和墙角,覆著一层湿滑的粘液。
在幽光下,毫不起眼。
就在凯克即將踏上一片看似乾枯的根须时。
他自己却猛地停住了脚步,身体瞬间紧绷,艾斯卡尔疑惑地看向他。
只见凯克微微眯起眼睛,他那非同常人的感官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等等”
凯克的声音压得很低,视线死死锁定在脚前的地面。
“这些根和旁边的有点不一样。
它们的紫色更深,而且我感觉它们在『呼吸”。
有种非常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律动。”
艾斯卡尔闻言,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手腕一抖,將石子精准地弹了过去。
石子刚一碰到那片根须,异变陡生!
数十条看似僵死的树根如毒蛇般猛然活化。
从地面弹起,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罗网,狠狠地绞向刚才凯克將要落足之处。
他甚至能想像到,若是自己刚才踩了上去,脚踝会被怎样死死缠住。
这一烧,似乎把附近更多的“居民”都给惹了出来。
拐角处,又有两具腐菌尸骸摇摇晃晃地走出,径直朝著他们过来。
“我来!”
艾斯卡尔低吼一声,不退反进,主动迎了上去,將那两具东西死死拦在安全距离之外。
“陷阱归我!”
凯克沉声道。
他没再靠近那些活化的树根,而是退开几步,双手在胸前交错。
“伊格尼!”
一道火焰喷涌而出,瞬间將那片蠕动的“枯根”吞没。
根须在烈焰中发出油脂被点燃般的“嘶嘶”声,痛苦地蜷缩、碳化,彻底没了动静。
脚下的威胁消失了。
凯克立刻转身,重新扑向战斗。
没了陷阱的肘,两人的动作都舒展了许多。
艾斯卡尔的剑稳得像磐石,正面顶住了衝击。
凯克则像道影子,从侧翼切入,剑光交错,很快就把那两具被引来的尸骸拆成了零件。
周围暂时安静下来。
艾斯卡尔警了一眼地上那片焦黑,又看了一眼凯克,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多停留,继续沿著这条路往下走。
终於,走廊到了尽头。
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仿佛从一条幽暗的血管,步入了一颗正在腐烂的巨大心臟。
一个宏伟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圆形大厅。
高耸的穹顶隱没在头顶的黑暗里,只有优美的弧线证明著它曾经存在。
几十根雕石柱环绕四周,却被巨蟒般的黑紫树根死死勒住。
石柱表面布满裂痕,仿佛隨时都会被绞碎。
脚下是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如今也裂纹遍布。
腐化的根须从缝隙里钻出来,贪婪地吮吸著什么。
整个大厅的光,来自比走廊里密集百倍的发光菌丛。
它们匯成一片片紫色的光海,把这里照得像某个异界的神殿。
空气里飘著孢子和尘埃,在紫光下浮动,一切都显得不真切。
两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大厅中央的东西抓住了。
一个由月光石打造的容器,悬浮在基座上,散发著柔和的光晕。
而在容器前,站著一个三米多高的庞然大物,它由无数枯藤与树根盘结而成,像个人形,却更加粗壮、扭曲。
在它胸口正中,一颗巨大的、黑紫色的心臟,正隨著呼吸的节奏,幽幽搏动。
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空气泛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角落里的蘑菇更多,几乎连成一片。
那东西那月光石的容器像是有某种魔力,拉扯著凯克的视线。
他不由自主地,几乎是屏著呼吸,朝大厅中央挪动脚步。
藤蔓构成的头颅,缓缓转向他们。
眼窝深处,亮起两点猩红。
一阵低沉、古老,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咆哮声,在大厅中迴响。
音节生硬而拖长,充满了腐朽与憎恨。”aen'drean... va... cdelm...”
守护者醒了。
艾斯卡尔想都没想,第一时间横身挡在凯克身前,银剑出鞘。
剑刃砍在那东西树皮般的身体上,只发出一声闷响,留下一道浅得可笑的白痕。
反倒是守护者粗壮的藤臂势大力沉地砸下,逼得艾斯卡尔连连后退。
凯克没在后面干看著。他挥舞钢剑,绕著那巨大的身躯游走。
一记阿尔德法印轰在它的膝盖上,看那庞然大物跟跎一下。
接著,趁它回身,剑尖又精准地刺入藤蔓纠结的缝隙。
伤害不大,但管用。
就在这时,凯克注意到一个细节。
艾斯卡尔的剑又在守护者身上添了一道伤口。
不深。但伤口出现的瞬间,周围的那些发光蘑菇,竟同步地闪了一下。
然后,守护者身上的伤口,癒合了。
“艾斯卡尔!”
凯克一边狼狐地躲开从地面抽来的一根藤鞭,一边大喊。
“是那些蘑菇!它们在给它治伤!”
艾斯卡尔一个翻滚,躲开守护者雷霆万钧的捶击,他刚才站立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浅坑。
他头也不回地吼了回来。
“知道了!”
“你拆蘑菇!我拖住它!”
“离远点!”
艾斯卡尔不再硬拼。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斗牛土,每一次闪躲,每一次恰到好处的昆恩法印。
都把守护者的仇恨拉得死死的。
藤臂如巨柱般砸下,他提前一个侧步,碎石在他脚边炸开。
藤鞭横扫而来,他顺势翻滚,从呼啸的风声下掠过。
他甚至敢踩上守护者抬起的“膝盖”,借力向后空翻,拉开距离。
沉重的脚步声和藤蔓的破空声响彻大厅,艾斯卡尔在死亡的缝隙间穿梭,为凯克爭取时间。
凯克则在战场的边缘飞快移动。
他不再吝惜体力,一个个阿尔德法印不要钱似的轰向那些菌丛。
轰!轰!轰!
一团团紫色毒云在大厅各处炸开,孢子粉尘让空气变得更加污浊,但也成功切断了守护者的治疗。
就在他瞄准下一丛蘑菇时,脚下的地砖突然一动一根潜藏的黑紫藤蔓毫无徵兆地破土而出,像毒蛇,直扑他的脸!
凯克反应极快,猛地后仰。藤蔓尖端擦著他的脸颊划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他倒抽一口凉气,血腥味立刻窜进鼻腔。
他反手一掌一一阿尔德!
直接把那根藤蔓钻出来的地砖轰了个粉碎。
他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血,看也没看,继续他的清除工作。
艾斯卡尔那边也不轻鬆。
就在凯克遇袭的瞬间,他的心神分了一丝,朝凯克警了一眼。
就这一眼。
一条一直拖在地上、看似无害的细藤突然绷直,像钢鞭,狠狠抽向他的支撑腿。
艾斯卡尔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
藤蔓末梢扫中他的小腿,厚重的皮甲应声撕裂。
剧痛传来,他跟跎了一下,接下来的移动中,带上了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僵硬。
当最后一丛孢子菇在衝击波中化为粉,守护者的治疗又彻底掐断。
它仿佛感到了生命的流逝,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胸口那颗黑紫色的心臟光芒大盛。
大片尖锐的树根毫无徵兆地从地下猛然穿出,如无数根长矛,瞬间封锁了两人大部分的闪躲空间。
艾斯卡尔险之又险地躲开脚下的突刺,他深吸一口气,看著陷入狂暴的守护者,眼神变得无亚专注。
这东西它会愤怒,会痛。
艾斯卡尔看著那颗狂乱搏动的心臟,明白了。
它不是魔像,不是元素体。
它在守护什么。
它胸口的『心臟”和公中的红光,更像是某种腐化后扭曲的『灵魂”核心。
只要一意志,哪怕再原始,就不是无懈可击的。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寻常的亚克席法印对这种体量的怪物效果甚微。
但如果能直接衝击它那不稳定的『意志核心』呢?
他决定赌一把。
他双指併拢,对准守护者那由藤蔓构成的头部,一个前所未|强效的“亚克席”法印瞬间成型。
守护者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滯,猩红的目光变得“些涣散,狂暴的动作出现了长达数秒的僵直。
艾斯卡尔几乎用尽全力,朝著凯克的方向嘶吼道,“凯克!”
“就是现在!”
“用你最狠的那招!”
机会转瞬即逝。
在守护者又定住的瞬间,凯克的身影没“丝毫犹豫,径直没入了价角的一片阴影之中。
暗影穿梭。
地面上疯狂舞动的根须封锁对他完全无效。
下一秒,他的身影鬼魅般地直接出现在守护者巨大的身躯正前方。
距离那颗因狂暴而彻底暴伍的、搏动的心臟,不足五米。
他从腰间摸出北风炸弹,看准了那颗又他暗自称为“腐化之心”的弱点,奋力扔了过去。
炸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线,精准地砸在目標上。
刺骨的寒气轰然爆开,瞬间將那颗跳动的心臟连同周围盘结的藤蔓一起冻结,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致命的白霜。
做完这一切,凯克双水紧握剑柄,高高举起。
剑身上瞬间腾起妖异的、不严的红色血雾。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丫吼,向前猛然踏出一步。
挥出了灌注了阿尔德·血爆之力的斩击。
阿尔德衝击斩!
一道凝实的红色念动力衝击波从剑刃上爆发。
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斩在了那颗又冻得脆弱不堪的“腐化之心”上。
“咔一—”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又冰封的心臟应声而碎。
紧接著,无数微小的血能尖刺从红色的衝击波中爆裂开来。
如同嗜血的蜂群,深深刺入守护者的胸腔內部,疯狂地撕裂、吞噬著它的生命核心。
守护者发出一声无声的哀豪。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著,全身的藤蔓以肉公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石化,失去了所|的生命光泽。
最终,伴隨著一阵轰鸣,它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地失去魔力的石块和枯藤。
大厅重归寂静,只|两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瀰漫的尘埃和孢子粉尘。
凯克走到基座前,绢水打开了那个悬浮的月光石容器。
里面没一预想中的种子,而是一块光滑的、刻满了古代符文的黑曜石板。
“不是种子—”
“是石板,看来我们还得继续深入下去”
艾斯卡尔拖著|些受伤的腿走了过来。
他终於將一直叼在嘴里的菸斗点业,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吐出白色的烟圈。
他脸上一贯紧绷的表情,终於彻底放鬆下来。他看了一公石板,沉声道。
“干得不π,小子。”
“奕才那一下———·很!你师傅我的风范。”
凯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脸上的血痕让他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挣狞。
“主要是你拉扯得好。”
“不过,我们现在状態很差,这孢子的衰弱效果还在。”
艾斯卡尔点了点头,赞同道。
“嗯。拿到了东西,今天就先撤了。”
“这上面的古代语——好像是某种配方。”
“这玩意儿——·得找个懂行的翻译一下。”
艾斯卡尔活动了一下自己受伤的腿。
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两人此时在地下探索了很久,也该稍微歇一下。
更何况要是现在就把体力耗光,晚上恐怕就没力气去做莎乐美小姐的保鏢任务了。
於是艾斯卡尔对凯克说“走吧,前面的区域,明天再来探索吧。”
凯克小心翼翼地將黑曜石板收进怀里,感受著它冰凉而坚硬的质感。
两人互相检查了一下对方的伤势,確认没|大碍后,便互相扶著。
转身离开了这个诡异而致命的地下园,重新回到了古勒塔那冰冷但至少安全的下亏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