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呼出一口气，明明包间里冷气开得足，他额角却沁出了一层薄汗。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陆轩，他竟有些莫名的心虚。
这小子，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个刚成年的大学生。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冰凉的手机屏幕时，微微一顿。
屏幕亮著，正是那份他先前嗤之以鼻的ppt。
第一页，就是他半个月前在“静心茶楼”的照片，旁边还配著几行小字，记录著时间、地点、包厢號，以及他“帮助”老友孩子解决重点小学入学名额的“事跡”，甚至连对方送的那套紫砂壶的品牌和大致市价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张建国瞳孔猛地一缩，心跳漏了半拍。
这……这怎么可能？
他强作镇定，手指有些僵硬地向右滑动。
第二页，第三页……
每一页，都是他过去二十多年“工作生涯”中的一个污点，一个交易。
时间、地点、人物（对方被打了码）、事件经过、涉及金额或物品，有的甚至还附带著银行流水截图的片段，或是几句关键的通话录音文字摘要。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以为早已深埋的，甚至是他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情，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文字和图片，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一张五年前的照片，在一个装修豪华的ktv包厢里，他搂著一个教育器材供应商的肩膀，笑得满面红光，桌上摆著几个厚厚的信封。
他又看到了一份十年前的文件影印件，上面有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內容是挪用一笔教育专项经费……那件事，他记得託了好几层关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下去，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张建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冷汗顺著鬢角滑落，滴在深色的桌布上，晕开一小团湿痕。
他拿著手机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这哪里是什么ppt，这分明是一本记录他罪恶的帐簿！一本足以让他万劫不復的催命符！
他一页一页地翻著，越翻心越凉，越翻手越抖。
那14888页的恐怖数字在他脑海中盘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掌握这么多，这么详细的东西？！
此刻，他终於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完全低估了陆轩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能量。
当翻到某一页，看到一张自己醉眼朦朧，被一个年轻女人搀扶著走进一家高档酒店的模糊照片时，张建国再也撑不住了，险些把手机直接丟出去。
“呼……呼……”他粗重地喘著气，伸手胡乱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態。
包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终於，他颤抖著放下手机，缓缓抬起头，看向陆轩。
那张平日里威严惯了的脸上，此刻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諂媚：
“陆……陆轩啊，呵呵，你看这事闹的。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嘛，何必弄得这么僵呢？”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亲切些，甚至带著几分长辈的慈爱：“你和依宁的事情，我……我其实早就看出来了。依宁这孩子，从小就让我惯坏了，脾气不太好，但心地是善良的。你能喜欢她，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老张家的福气啊！”
张依宁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羞赧地低下头，手指紧张地抠著衣角。
她完全没料到，一向严厉的父亲，態度会发生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爸……您……您说什么呢？”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蚋，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乱跳。陆轩哥……和我的事？
张建国见女儿这副模样，心中暗骂一声“蠢货”，脸上却笑得更加“和蔼”：“依宁啊，你看你，还害羞了。陆轩这么优秀，你可得抓紧了！爸妈都支持你们！”
说著，他转向陆轩，笑容越发灿烂，仿佛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副局长只是个错觉：“陆轩啊，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过多干涉。不过，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考没考虑过……什么时候把婚事定下来啊？”
“我知道，你家里条件可能……嗯，暂时有些困难。没关係！”
张建国大手一挥，一副慷慨解囊的模样，“车子，房子，我们家都包了！只要你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强！呵呵，呵呵呵……”
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仿佛陆轩已经是他的乘龙快婿。
张依宁在一旁，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低著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爸爸居然同意了，还要给我们买车买房……
这个傻丫头，完全沉浸在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此刻包间內诡异而紧张的气氛。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打破了张建国自导自演的温情脉脉。
陆轩翘著的二郎腿轻轻晃动著，指间的香菸烟雾繚绕，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张建国，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嘲弄。
“张副局长，”他慢悠悠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扇在张建国脸上，“这才几点啊，您老就开始说胡话了？还是说，您这是酒还没喝呢，就喝高了？”
张建国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
“你的宝贝女儿，”陆轩的目光转向一旁还红著脸的张依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我让她往东，她敢往西吗？我让她跪下，她敢站著吗？就凭这个，你跟我谈结婚？张副局长，您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张依宁闻言，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煞白，羞愤、难堪、还有一丝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张建国脸上的肌肉抖动得更厉害了，青一阵白一阵，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强压著心头的怒火和屈辱，声音乾涩地说道：“陆轩……小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没必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吧？”
“哦？”陆轩挑了挑眉，“张副局长的意思是，想跟我鱼死网破？”
“你！”张建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差点撞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脸色涨得通红，双目圆瞪，指著陆轩，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陆轩！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张建国在洞庭市几十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逼急了我，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他试图用这种同归於尽的姿態，找回一点点尊严和主动权。
然而，陆轩只是淡淡地看著他，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跳樑小丑。
下一秒，陆轩突然伸出手，拿起了桌边张建国刚刚倒满茶水的杯子。
“啪——！”
一杯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张建国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
茶叶和水珠顺著他惊愕的脸颊流淌下来，狼狈不堪。
“啊！”张依宁嚇得尖叫一声，捂住了嘴巴。
张建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杯热茶泼得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妈的，给你脸了是吧？”陆轩的声音陡然转冷，带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煞气，“还敢跟我鱼死网破？！”
他猛地站起身，將手中的空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来啊！我光脚的，还怕你这个穿鞋的？”
陆轩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张建国的心底，“我现在就把这些东西发到网上去！我让你张副局长，分分钟上热搜头条！你信不信，你今天不等走出这个门，纪委调查局的人就得过来『请』你回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