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惠万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那是在江湖的泥潭里打滚多年才能磨礪出的锋锐。
“他想用电影圈的规矩玩死我……”陈惠万抬起头,看著阿標,声音冰冷而清晰,“那我就用他最想不到的方法,把他拉进我的规矩里。”
他下达了一个全新的指令,一个与电影拍摄毫无关係,却直指敌人心臟的指令。
“別去管器材和场地了。去查,立刻去查!我要知道杜峰的一切!他住哪里,开什么车,有几个情人,在哪里赌钱,和哪些人有金钱往来!我要一份能让他永不翻身的报告!”
阿標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属於街头的兴奋与狠厉。这才是他最熟悉的领域。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一句废话:“明白,万哥!我这就带兄弟们去办!”
阿標转身就要走,却被陈惠万叫住了。
“等等。”
陈惠万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靠在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著,刚才的怒吼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闭上眼睛,烟雾繚绕中,前世狗仔之王李诚那张冷酷的脸与今生演员陈惠万那张渴望被认可的脸,正在脑海中疯狂交战。
阿標不解地回过头。
陈惠万缓缓睁开眼,眼中的杀气和狠厉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清醒与深沉。
“阿標,坐下。”他摆了摆手,“刚刚的话,当我没说。”
“万哥?”阿標彻底愣住了。
“我问你,如果我们真的拿到了杜峰的黑材料,把他搞到身败名裂,然后呢?”陈惠万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问。
“然后……然后他就垮了,再也没法找我们麻烦了啊!”阿標理所当然地说。
“他垮了,我们呢?”陈惠万反问,“全香港的人都会怎么看我们?『看,那个古惑仔陈惠万,拍电影拍不过人家,就用下三滥的手段去威胁报復』。到时候,杜峰固然是输了,但我们『星万影业』,也彻底被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我们想拍的电影,想走的这条路,就彻底毁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著一丝后怕和自嘲:“杜峰用电影圈的规矩来玩我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沉不住气,用回道上的方法去解决问题。我刚才……差点就中了他的计。我们贏了面子,却会输掉整个未来。”
阿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明白了,万哥要的,不只是贏。
“那……那现在怎么办?”阿標的声音没了底气。
“他用规矩来压我们,我们就要用更高级的规矩,在棋盘上堂堂正正地將死他。”陈惠万的思路在这次短暂的失控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以为我是个不懂行的江湖人,那我就让他看看,我演员陈惠万,在圈子里到底有多少份量。”
陈惠万拿起那部黑色转盘电话,深吸一口气,拨出了一个他认为最有把握的號码。
电话接通,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而热络的语气。
“洪叔,是我啊,阿万。最近身体还好吗?”
电话那头传来嘉禾电影公司元老洪定远不咸不淡的声音:“阿万啊,还死不了。听说你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恭喜啊。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这个老头子?”
“洪叔,您这说的哪里话。有点小事,想请您帮个忙。”陈惠万將姿態放得很低,將杜峰如何利用新艺城的影响力,全面封杀器材和场地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只是想拍一部好戏,却被无理打压的委屈。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陈惠万的心。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於,洪叔缓缓开口,语气却像隔了一层冰:“阿万,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是新艺城的天下,杜峰是他们最红的导演,雷老板很看重他。我虽然有几分薄面,但嘉禾也是开门做生意,不是我一个人的堂口。为你这点事,让整个公司去得罪他们,不划算。”
“洪叔,我不是让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洪叔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著一股生意人的精明与冷酷:“阿万,帮你,不是不行。但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风险很高啊。这样吧,我私人可以投资五十万,帮你解决眼前的危机。但是,”
他话锋一转,“我要《赌圣》这部戏六成的股份,以及你公司未来所有电影的优先发行权。”
陈惠万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帮忙,这是趁火打劫!六成的股份,意味著他就算拼尽全力把电影拍出来,也只是在为洪叔做嫁衣。他將失去对自己心血的绝对控制权。
“洪叔……”陈惠万的声音有些艰涩,“这个条件……太苛刻了。我们是……”
“苛刻?”洪叔轻笑一声,“阿万,这是在商言商。我给你的是钱,是能让你继续下去的机会。没有我,你的剧组明天就得散伙。你自己考虑清楚,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完,洪叔直接掛断了电话。
陈惠万握著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被直接拒绝,心是冷的;而被自己尊敬的前辈如此趁火打劫,心,是又冷又痛。
阿標看著万哥的侧脸,担忧地问:“万哥,连洪叔都……”
陈惠万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掛上电话,然后机械地拨通了第二个、第三个……他將自己多年来在片场积累的人脉,一个个地拨了过去。
“喂,龙哥?我是阿万啊……啊,是,是,想租您的灯光……哦,都租出去了啊?这么不巧……好好,下次,下次一定。”
“喂,芬姐,是我,陈惠万。想跟您打听个场地……啊,您先生不让?怕得罪人?……我明白了,打扰了。”
当最后一个电话掛断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办公室的菸灰缸里,堆满了菸头。陈惠万一夜未眠,换来的,却是四面楚歌。
整个香港电影圈,彷佛一张无形的大网,而杜峰,就是那个稳坐中心的蜘蛛。
“不能坐以待毙。”陈惠万的眼中布满血丝,闪烁著一股被逼入绝境的凶狠,“既然阳关道走不通,那就只能去挖他的墙角!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要去『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