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常鸿顺乐呵呵的领走王守成,后厨里顿时议论纷纷。
总得来说,都是夸张福新本事高强,徒弟王守成也厉害的奉承话。
这后厨一亩三分地,明面上大家各干各的事,实际上门道多著呢。
打杂、小工、粘板、一二三道灶,一个萝卜一个坑。
这年月,粮食精贵,可没那么多上手的机会。
那厨子不上手,厨艺咋来?
这要是王守成去了轧钢厂,那二灶不空出来了嘛。
所有人都看到了进步的机会,能不热情嘛。
这王守成也算『眾望所归』。
当然,傻柱和张涛多少有些不乐意。
傻柱纯粹是捨不得,哥俩在一起能玩能闹,王守成对他从不藏私。
张涛情绪就复杂了,又是欢喜又是忧。
今儿的菜,师父没让他做,这会听见一片夸讚声,暗自生闷气呢。
转眼瞧见王守成备在灶上的虎骨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趁大傢伙都围在师父张福新那拍马屁,悄么凑了过去。
只是他没注意,他刚凑到菜跟前,一双眼睛就盯在了他身上。
包厢內,常鸿顺领王守成到了地方,好一阵夸完王守成,就退了出去。
见眾人都打量自己,王守成也没露怯,主动做了个自我介绍。
这师从哪里,擅长哪些手艺,口齿清晰,讲的明明白白。
没有平常人见到他们时那股子諂媚劲,让眾人好感大增。
“这道菜做的是真不错,有什么讲究吗?”
周新杰作为主客,率先开口问道:
“这主材用的是上了年份的虎鞭,以及一道主药材杜仲,具有滋阴补阳.....”
王守成把功效说的仔细,几人心里都是一顿,生了爱才之心。
“你小子就是瞅准我们哥几个肾虚唄。”
老付还是那张臭嘴,王守成也没惯著他。
这凭手艺吃饭,说话就是硬气。
更何况,这年月社会阶层还没分那么明確。
“您这话说的不对,这药膳起个调理的作用,不是说肾亏了才用,而是起个补充调理的作用。”
王守成一边说,一边观察李主任的脸色。
只是这人城府极深,看不出来什么名堂。
“这男人到了一定岁数,各个零件都需要保养,可是药三分毒,都有副作用,这药膳的作用就是这么来的。”
周围人听的不时点头,都觉得这话有理。
“所以说,您这话不妥当。”
“嘚嘚嘚,我这一句话,换你说这么多句。我看你小子就是个傻大胆。”
老付提起酒杯,给王守成端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不过,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来碰一杯...”
“唉,是您胸怀宽广,不和我一个小子计较。”
王守成说完话,滋溜一声喝的爽快乾净。
周新杰点点头,觉得这小伙子不错,不卑不亢。
不由伸出橄欖枝,说道:
“听说你想去轧钢厂?別去了,来我们冶金部....”
孙秘书一拍大腿,附和道:
“对对,这冶金部老领导多,都有这样那样的暗伤,你这药膳正实用。还是周处眼光独到...”
这人做秘书,也算不屈才,从不让领导的话撂到地上。
“对对对,这手艺,来冶金部合適。你小子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老付一句话,把王守成架到火上烤,回答不好,就是得罪人。
要不王守成无论前世还是现在,就不愿意和领导打交道呢,太累。
冶金部现在听著好,但动盪一起,那也是要命的地方。
他躲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上杆子凑,不由看向李主任。
李主任依旧笑眯眯的,就看王守成怎么回答。
“谢几位领导看重,借献佛,再敬几位领导同志一杯酒。”
几人也给脸面,碰了一杯,就听王守成继续说道:
“但是,我不能去。不是小子不识抬举,这一来我年纪还小,当不起那么大责任,这要是让哪位功臣吃出了差错,我担不起。二来家里有四个孩子.....”
反正是一二三四五,既说了自己难处,又讲明白自己想去轧钢厂的原因。
话说到这份上,李主任终於开了口。
“几位老哥,让王守成同志去我那里正合適。”
“怎么说?”
“部里没我那方便,要是想吃什么菜,我那也好准备食材,没那么多人盯著...”
一句话,点到为止。
三人也是眼神一眯,顿时明白过来。
这药膳食材就没有便宜的,就说那虎骨虎鞭。
虽说这年月还没有禁止打猎,可那东西本来就不好弄。
从古到今达官贵人都是饱暖思淫慾,对这方面大补的食材,那价格就低不了。
这会提倡俭朴节约,你部里食堂大吃大喝算怎么回事啊?
“那老李,恭喜你得了一个干將啊,以后得常去你那。”
老付又提了一杯酒,敬了一下李主任,帮王守成说了句好话。
“这人才,到哪都吃香,你那待遇可不能给差嘍。不然人跑了,我可得找你算帐...”
“没问题,欢迎各位同志,隨时指正工作。”
所以说,这人吶,不能只看他怎么说,还得看他怎么做。
从王守成一进来,老付就挑毛病。
但到最后,替王守成要实惠的,也就老付一人。
您没看李主任,那是一句承诺也没给嘛。
不过,王守成愿意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动盪一起,就图一安全。
至於再往后,谁特么还混轧钢厂啊。
见事情落定,王守成就打算退了,再待在这,就属於没眼色了。
只是刚要告辞,赵秘书就进来,先问个好,又瞅了一眼王守成,低声到李主任耳边嘀咕。
李主任小声说了几句,又转头对王守成说:
“刚好,你和赵秘书对接一下。”
也没说对接啥,大家都以为是进厂的事呢。
王守成点头答应,两人出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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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报应就像是六月的雨,是来的真快。
前脚才给张涛记完帐,后脚就落在他手里。
“张涛,你往虎骨羹里加的啥?”
王守成一声爆喝,嚇的张涛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后堂內,常鸿顺黑著脸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就留大师傅张福新还有赵秘书『旁听』。
这事好说不好听,传出去让两人脸往哪搁?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但是没说话。
赵秘书说的明白,李主任的意思是,这事让王守成看著处理。
虽然话没有明说,可看那意思,要是处理不好,王守成去轧钢厂的事铁定就黄了。
“师兄,我就加了几勺盐,真没別的。”
张涛这回是真的嚇破了胆,脸色苍白,战战兢兢。
他刚使完坏,就被赵秘书抓个正著,赖都赖不掉。
当时轧钢厂保卫科几人动作也快,眾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张涛被押了下去。
也就是能確定是盐,不然,这会说不定就按敌特处理了。
可这件事性质却极其恶劣。
王守成看著趴在地上哀嚎的张涛,心里合计这李主任是啥意思。
按理来说,直接送派出所就行。
实在嫌麻烦,送轧钢厂保卫科也行。
这年月,各个工厂的保卫科权利大著呢。
武器装备不说了,战防炮都有,更別说有独立审判案件的权利。
可让我处理,算怎么个回事?
见王守成脸色阴晴不定,张涛是嚇得肝颤,膝行到师父张福新面前,颤颤巍巍的抱住张福新的大腿,嚎啕大哭。
“师父,救救我....”
张福新脸色难看,见王守成不说话,扬起巴掌就扇了过去。
『啪...啪...啪』的动静,配合著张涛的惨叫,场面血呼啦差的。
这常年顛勺的,没膀子力气哪能端得了大锅?
张涛脸上迅速红肿,青一块紫一块,血沫子流了一脸。
老爷子心里明白,这件事最终还是落在王守成身上,所以下了狠手。
要是王守成能捨得去轧钢厂的机会,这事好说。
不就是几勺子盐吗?
又不是毒药,吃不死人。
我不去你轧钢厂了,你权利再大,还能拦著厨子往菜里加盐了?
可要是王守成揪著不放,这事就麻烦。
加的是啥可就说不清了,吃几年牢饭都是轻的。
老爷子良苦用心,可没想到这一番毒打,让张涛彻底把他记恨上了。
这心里扭曲的人,总喜欢把人往坏里想,还以为老爷子为全名声,要下死手呢。
老爷子打不动了,喘著粗气看向王守成,那眼神里带著浓浓哀求,让王守成心里也不好过。
毕竟养到这么大,老牛尚且舔犊,更何况是人呢。
这么多年了,王守成就没见过师父这么软弱过,老態龙钟之相尽显。
你说这为了这身后事,可真是抹了脸面了。
可王守成楞是当没看见,就是不言语。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直接送张涛吃牢饭,不能这么做。
要是能直接定罪,李主任还用得著他来处理吗?
这事要是传出去,不说鸿宾楼,就说李主任脸面上能好看了?
说到底,还是衝著他来的。
就是要他为这件事背锅,控制在师兄弟闹仇上面。
再往深里想,是要他一个把柄,一个投名状。
这李主任,心特么黑著呢。
“赵秘书,我出去和我师父说几句话,您看....”
“没事,不用出去。我去看看主任那还需要啥不。”
赵秘书也是明白人,等他一走,王守成继续说道:
“师父,您別急著说话,先听我说。”
王守成走到师父眼前,握住老爷子颤抖的双手,轻声说道:
“这轧钢厂,我必须得去。所以这话您就別说了。为啥您心里清楚,家里四个孩子呢,没个正式工作,孩子户口转不过来。”
这1958年一月,国家就会调整户口政策,划定『非农户口』和『农村户口』的二元体系。
这不仅影响粮食定量,对孩子上学、工作、参军等都有影响。
现在是1957年秋,是王守成最后的机会。
过了这个点,你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用。
老爷子不知道以后这些事,但知道孩子们户口的重要性。
这会眼神暗淡,努著嘴,几次张口硬是忍住没说话。
那四个小的,从一生下来就管他叫爷爷,他哪能下得了这狠心。
“我再说句不该说的话,您这些年太宠著他了,这您要是信我,就拿出两千万钱来...”
王守成说这话没避著別人,常鸿顺和张涛听的清楚。
常鸿顺憋著嘴没啃声,心中庆幸,还是自己眼力劲好,没引狼入室。
张涛是彻底放下心来,反正钱都不用他出,事能这么了就行。
老爷子张福新眼神变幻莫测,点点滴滴往事略过心头,看向王守成的目光变的浑浊。
“守成,你待在我身边多少年了,算是半个儿不为过....”
老爷子回想往事,唏嘘不已,见王守成脸色缓和似有收回的意思,话头又一转。
“不过这事怎么处理,我信你,这钱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