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知道投奔高行圭绝不是个好主意。山后向来贫瘠,而且高行圭是刘守光的部下,如果刘守光要求高行圭將自己的首级交出去,高行圭就算不会真的那么做,多半也要让自己赶紧跑路。
与其投奔高行圭,还不如跑路去太原。李存勖和晋国的將领都很欢迎各地的勇士豪杰。
陈诚回到家中,让二弟高元琯收拾好行李。高元琯愣了愣,“发生什么事了?”
“邓季筠和吕兗想杀我,咱们得出门避难。”
王伯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三弟高元璞叫道:“那我呢?”
“你?跟我去姐夫家,以后你就住那边。”
高元璞嚷嚷道:“我也要跟大哥一起!”
“你年纪太小了,不適合在外面奔波。听话,等你长到像二哥这么高,我就来接你。”陈诚转头对高元琯说道:“把两匹马准备好,等我回来了咱们就走。”
王伯搓著手道:“要这么急吗?”
“不急不行。”
带著三弟高元璞去到孙鹤府上,刚说了些让高元璞以后就住在孙家,无事不得外出,给他改个名字也行的话,外面的大街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响直奔孙府而来。孙鹤面色大变,“糟了!”
陈诚伸手在腰间一模,就要杀將出去,但是管家很快就来报,说是吕將军派人过来传话。
“只是传话?没有兵马过来?”
“没有啊。”
孙鹤心中稍安,他让陈诚不要衝动,自己去前院看看是怎么回事。须臾,孙鹤失魂落魄地回来了。不待陈诚发问,他就说了出来,“刘守光把前节度使送回来了。”
前节度使?陈诚想了一下才明白说的是刘守文。“这是好事。”
“只有脑袋回来了。”
“.......没想到姐夫你还挺爱开玩笑。”
事情很简单,刘守光撤兵之后,就下令將兄长刘守文给砍了,还让人將其首级送回了沧州。因为此事,吕兗急忙召集各位將领再次去节度使府邸开会。
孙鹤强行打起了精神,对陈诚道:“前节度使死了,吕兗应该没空理会別的事情。元璞就住在这边,你先不要走,我去节度使大人府上探探风声再说。”
“还是得做好准备。”
孙鹤不解,“嗯?做什么准备?”
“要是吕兗在节度使的府邸上埋伏了刀斧手呢?要是前节度使的消息是用来誆你的怎么办?”
“......不至於如此。”
“哼,这可说不定。还是让军士们穿戴好鎧甲,做好打仗的准备。家里人也都得准备起来,真要是出了事,咱们也不能束手待毙。”
孙鹤被陈诚说得心烦意乱,他不相信吕兗会做出埋伏刀斧手的事情,可是隨即就想到了上午吕兗说的那些话。以前的吕兗会那么说吗?大概是不会的吧。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掌握了义昌镇的大权?还是想要更进一步?
没错,现任节度使刘延祚是吕兗的女婿,可是女婿当节度使和自己当节度使可完全不一样。而且吕兗有儿子,要是他当了节度使,以后还可以把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他的儿子。
安史之乱结束后,唐朝廷无力彻底消灭其余部,於是“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將”,把原安史集团所控制的地区划归安史旧將统治。广德元年(763年),代宗任命李宝臣为成德节度使,田承嗣为魏博节度使,李怀仙为幽州节度使,永泰元年(765年),又以李正已为淄青节度使,从此形成了四镇的割据状態。
四镇“相与根据蟠结,虽奉事朝廷而不用其法令,官爵、甲兵、赋税、刑杀皆自专之”,儼然成为唐王朝的国中之国。
等到唐德宗登基,试图扫除藩镇割据之弊,触动了四镇割据的敏感神经,於是恆冀节度使王武俊、幽州节度使朱滔、魏博节度使田悦、淄青节度使李纳,相互勾结,先后发动了反对唐中央的叛乱。建中三年(782年)十一月,四镇又仿效战国诸侯之制,建號立国,分別称赵王、冀王、魏王和齐王,並建置百官,史称“四镇之乱”或“四王事件”。
“四王”建號立国、署置百官,主要政治诉求就是“效战国,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
所谓“以土地传子孙”,这里的“土地”,非指一般意义上的土地,而是指藩镇统治之下的属地,也可指藩镇的地方政权组织;“传子孙”就是追求藩镇首领对地方节度使权位的世代占有,实现藩镇最高权力的世袭化,实现藩镇集团对地方政权的长期独占,保持藩镇的独立性,实行藩镇割据或曰地方自治。
如今天下间的各方势力中,就只有梁国和晋国有扫平天下的实力和志向,其他的节度使想要的不过就是“以土地传子孙”。
吕兗会不会也想要“以土地传子孙”?
这个可真不好说。
陈诚看出了孙鹤的迟疑,低声说道:“要不趁著將军们都在节度使府上开会,直接杀进去,把他们都砍了!刘延祚不过一黄口小儿,怎能当节度使?还不如姐夫你来!”
孙鹤心中一跳,“你要死啊!这种事是能说的吗?什么就我来?我来不了!黄口小儿......节度使还比你年长几岁。”
真的来不了吗?孙鹤心中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他想到了读过的书上面写的那些话,有两句在脑海中不停地翻滚,“彼可取而代之”,“大丈夫当如是!”
不行,不行!孙鹤连忙压下了这些想法,自己就不是那块料,真要去当节度使,只会害了全家老小。但是元璫说的也有些道理,是得做一些准备。
“我带十个人去节度使府上,你......你在家里备好甲兵,要是有什么不对,就立刻杀出城去。不要去汴梁,往西边走,去投晋王李存勖。”
孙鹤心道:以元璫的武勇,那李存勖应该会欣然接纳。
“姐夫你怎么办?”
“唉,要是真的有事,我还能从节度使大人的府上杀出来不成?我要是死了,你姐姐,还有你侄儿,以后可都要靠你照顾了。”
姐夫这人是个好人,就是经常婆婆妈妈的。陈诚心中这样想,嘴中说道:“我跟你一起过去。你要是死了,我可指挥不动你手下的那些人。”
孙鹤想了一想,確实是这样,也就只能同意了。
出得门来,陈诚跟冯廷諤说了刘守文被砍了脑袋,以及自己暂时没办法去汴梁的事情。
“姓邓的王八蛋迟早不得好死!”冯廷諤往地上啐了一口,“高兄弟,你不用担心,有殿下在,英武军管不到咱们控鹤军的事。”
“嗯,我知道。但还是请替我向郢王殿下说什抱歉,沧州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暂时不能去汴梁了。”
“我明白。”冯廷諤瞭然地点了点头。
陈诚不知道对方明白了什么,自己都不是很明白。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做人首先要搞清楚的问题,但想要搞清楚很不容易。
属於朋友范畴的有姐夫一家,两个弟弟,手下的几个士兵,收留的那些高家军,郢王朱友珪,等等。属於敌人范畴的暂时有邓季筠,吕兗算不算是敌人?应该也算。那节度使刘延祚呢?大约也算。
“所谓政治,就是把我们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能把邓季筠和吕兗变成朋友吗?
这个,估计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