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衡之此刻怒火中烧,看祝欢顏这样子更是心烦,厉声呵斥,“闭嘴,这里没你的事!滚回你的院子去!”
“是,是,妾身告退,妾身这就走!”
祝欢顏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赶忙退了出去。
云衡之胸口剧烈起伏。
他闭著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目光转向地上哭得快要晕厥的云妤,眼神复杂至极。
他哑著嗓子,对夏月淑道:“夫人,將……將她……”
他指了指云妤,声音艰涩,“安置到静蕖院去。”
夏月淑抱著云棠,沉稳应道:“是,国公爷放心。”
云棠靠在夏月淑怀里,小肉手无意识地揪著夏月淑衣襟上的一颗小珠子玩。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静静地看著瘫软在地的云晚晚,又看了看悲喜交加的云妤,最后目光落在了云衡之身上。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把脸埋进夏月淑颈窝蹭了蹭。
当小姑奶奶可真累呀。
一炷香后。
青鳶抱著云棠站在国公府朱漆大门旁,看著被两个粗壮婆子拖出来的云晚晚。
此刻的云晚晚釵环散乱,被推搡著出了府。
她抬眼看到青鳶怀中的云棠,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小姑祖!”云晚晚挣脱婆子的手,扑倒在台阶下,朝著云棠的方向哭喊,“小姑祖开恩,求小姑祖看在这些时日我日日去棠华院给您请安的份上,可怜可怜晚晚,替晚晚在爹爹面前说句话吧。只要能留下,让晚晚做什么都行!”
她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地吼著,看著好不可怜。
云棠小嘴抿了抿,软糯的声音清晰地响起,“青鳶,府里的东西,不能给她拿走哦。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窝大侄子给的,要拿回来。”
青鳶立刻会意,冷冷对著押解的婆子递了个眼色,“小姑祖有令,把她身上所有不属於她的东西,全数剥下,一件不留!”
“是!”婆子们毫不留情地上前,不顾云晚晚杀猪般的尖叫和哭求,粗暴地扯下她身上华贵的锦缎衣裙。
头上的珠釵、腕上的玉鐲、耳上的坠子,通通摘了下来。
甚至连脚上一双精致的绣鞋也没放过。
很快,云晚晚身上只剩下一套打满补丁的粗布旧衣,赤著双脚站在地面上。
这正是她当初入府时,穿的那一身。
此刻的她,蓬头垢面,满身尘土,看上去狼狈到了极点。
“云棠,你这短命的小怪物!”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云棠,“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诅咒你活不过今年冬天,诅咒你……”
青鳶抱著云棠纹丝不动,眼神一凛,利落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云晚晚的胸口。
“呃啊!”
云晚晚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府门外的石板路上,痛得蜷缩成一团。
“拖走!”青鳶的声音冷然。
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將还在痛苦扭动的云晚晚彻底拖离了国公府。
*
起初的日子,云妤谨小慎微,对云棠这位小姑祖更是礼数周全,每日必去棠华院请安。
云棠也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静蕖院的份例用度比照著云晚晚从前,甚至更好。
这日午后,夏月淑带著云棠去佛堂上香,云衡之在前院书房处理公务。
棠华院內难得的安静,只有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在远处廊下。
云妤见四下无人,悄然溜了进来。
她朝著正在软榻上独自玩著布老虎的云棠走了过去。
小小的云棠正低头摆弄著布老虎的耳朵,忽然感觉眼前的光线淡了许多。
她抬起小脑袋,看见云妤站在榻前,眼神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云妤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种令人不適的亲昵,“小姑祖……我的好小姑祖……”
她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想要去碰云棠的脸蛋。
云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警惕。
云妤的手顿在半空,隨即又凑得更近了些,灿烂一笑,“乖,小姑祖,叫我一声……叫我一声姐姐,就一声便好。”
云棠小嘴微张,这是什么要求?
“叫啊!”云妤见她不动,突然伸手,有些慌乱的看了看四周,声音发颤,“快叫,叫姐姐,我是你的姐姐,是国公府除了国公爷和夫人最大的主子,你告诉她们,让她们以后都听我的,你快叫啊。”
云棠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她偏著头眨巴著眼睛,下一瞬,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音又响又委屈。
小身子拼命往后躲,小手使劲去掰云妤掐著她的手指。
“呜哇,痛痛,坏,坏银,呜哇哇哇!”
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瞬间惊动了整个棠华院。
几乎是哭声响起的同时,夏月淑带著人正巧从佛堂回来,刚踏进院门就听见了这惊心动魄的哭喊。
紧接著,云衡之也被惊动了,从书房疾步赶来。
两人衝进內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云妤状若疯癲地掐著云棠的脸颊,口中念念有词。
而小小的云棠在她手下哭得撕心裂肺,小脸通红,泪水糊了满脸。
“住手!”云衡之目眥欲裂。
夏月淑更是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狠狠一把將云妤推开。
夏月淑立刻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云棠紧紧抱进怀里,心疼地查看她脸上的红痕,声音都在发颤,“小姑姑,小姑姑別怕,月淑侄媳在,没事了,没事了!”
云棠缩在夏月淑怀里,哭得身子一抽一抽,小手指著摔倒在地,终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云妤,一边揉著眼睛,一边抽抽噎噎地告状,“大侄子,侄媳妇,坏银……掐窝……”
她垂眸瞥了眼云妤。
虽然不知道云妤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对她,但这种时候,哭就对了!
小奶音哭得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地落在云衡之心头。
云衡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片寒冰。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云妤一眼,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人,把这个失心疯的孽障给我杖打二十大板,再捆起来,即刻送走,送到最偏僻的庄子上,派人严加看管,永世不得再踏入国公府一步!”
“不,爹,爹爹,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爹爹饶了我!”云妤这才如梦初醒,拼命挣扎著。
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僕妇迅速上前,用破布堵了她的嘴,迅速拖了出去。
夏月淑抱著还在小声抽噎的云棠,轻轻拍著她的背安抚。
云衡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著夏月淑怀中那小小的一团,眼中复杂万分。
云棠把满是泪水的小脸在夏月淑颈窝里蹭了蹭,长长的睫毛上还掛著泪珠,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悄悄翘起了一点点嘴角。
云衡之看著被夏月淑安抚下来的云棠,沉沉嘆了口气。
“你好生照顾小姑姑。”他对夏月淑吩咐了一句,没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棠华院。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內室才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云棠偶尔抽噎一下的小小声音。
夏月淑抱著她,坐在软榻上,心疼地用柔软丝帕轻轻擦拭著她哭的小脸,动作温柔至极。
“小姑姑乖,没事了,坏人都被打跑了。”她柔声哄著。
云棠小短腿一蹬,从夏月淑怀里坐直了些。
那双还带著水汽,却已恢復清亮的葡萄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夏月淑。
她突然伸出小肉手,轻轻拍了拍夏月淑的脸颊,奶声奶气,却又带著一种超乎年龄的认真问道:“侄媳妇,你和大侄子……最近有没有一起睡觉觉呀?”
夏月淑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连耳根都染上了薄红。
她万万没想到小姑姑会问这个!
被人如此直白地问及闺房之事,羞得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小姑姑……”夏月淑眼神躲闪,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国公爷近来朝务、府务都极其繁忙,每每忙完都很晚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故而,没什么,没什么时间……”
云棠听罢,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一副“这怎么行”的小大人模样。
她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侄媳妇,这样可不行哦!你要自己上上心呀!”
她伸出小指头,点了点夏月淑的手臂,“窝之前跟你说的,都拿出来嘛!要早点准备,不能等呀!等大侄子被別人勾去了,你哭都来不及啦!”
夏月淑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心中那点尷尬也被云棠的话冲淡了不少。
看著眼前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明明自己还是个奶娃娃,却一本正经地操心著长辈的夫妻关係,那认真的小模样实在可爱得紧。
她忍不住低笑出声,点了点头,柔声应道:“是,小姑姑说得对,侄媳记下啦,明日,待明日侄媳便主动去找国公爷。”
她一边应著,一边伸手,用指腹轻柔地將云棠眼角最后一点残留的泪珠揩去。
云棠见她应承,这才满意地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