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良虽初登神位,灵觉却已非同凡响。
未等钟馗开口,他望向桃县方向时,心头便是一沉。
那股笼罩全县,怨毒中夹杂著水腥气的冲天黑气,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此地出了大麻烦。
而且绝非寻常鬼物作祟那么简单。
因此在钟馗那声如洪钟的
“好重的怨气!还有一丝…水孽的腥臭味!张城隍,你这辖区,看来是摊上大事了!”
话音刚落时,张元良便郑重点头,面色凝重地接口道:
“钟大人明鑑!此怨气汹涌澎湃,竟能瀰漫全城,绝非寻常冤魂所能为。
只是不知,我这桃县,究竟是惹上了哪一路的凶煞水鬼,竟酿成如此灾劫。”
钟馗虬髯微动,环眼之中精光一闪,言简意賅:
“在此猜测无益,速去一看便知!”
“是!”
张元良应声道。
两人不再多言,周身神光涌动,速度骤然加快,如同两道流星划破天际。
不过眨眼之间,便已驾临桃县上空,悬停在那条蜿蜒流淌,此刻却死气沉沉的桃江之上。
只见江面之上,浓郁的黑色怨气如同煮沸的开水,不断从江心深处咕嘟咕嘟地冒出来,融入空中那片巨大的怨气阴云之中。
江水也显得异常浑浊,隱隱泛著一股不祥的暗红色。
“大人请看,那黑气之源,正是从此江之中瀰漫而出。”
张元良伸手指向下方翻涌的江面,语气肯定。
钟馗微微頷首,声若闷雷:
“不错,怨根在此,水孽深藏。”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张元良,带著考验与託付的意味:
“张城隍,你既择此县为辖地,受万民香火,便需担起守护之责。
此间祸事,正该由你亲手平定,涤盪妖氛,还此地百姓一个安寧,本官在此为你压阵。”
张元良闻言,非但没有畏惧,反而胸中涌起一股豪情与责任。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肃然道:
“大人所言极是,此乃元良份內之责,亦是立威於民之机,请钟大人稍待,元良去去便回!”
钟馗不再多言,庞大的身躯向后微退,周身神光內敛,如同山岳般静立云端,將主场完全交给了这位新上任的城隍爷。
说来也怪,就在钟馗与张元良显化神形,降临江上之时。
那原本不断涌出的黑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制,骤然减弱了大半,连江水的翻涌都平復了许多。
显然是感知到了两位正神的威严,藏於江中的邪物心生忌惮,暂敛了凶焰。
张元良踏前一步,悬浮於江心之上,运起神力,声音如同滚滚雷霆,传遍了整个桃县:
“何方妖孽,胆敢在桃县境內兴风作浪,荼毒生灵?还不速速现形!”
这声大喝,不仅震慑江中邪物。
更传入了那些正拖家带口,仓皇逃离县城的百姓耳中,也传到了刚刚赶到,正准备展开调查行动的御鬼局人员耳中。
逃难的人群纷纷驻足,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向江心上空那尊散发著温暖金光的神圣身影。
“那是啥?神仙吗?”
一个老汉揉著眼睛,不敢相信。
“胡说八道!这年头哪来的神仙!肯定是某种新型投影技术...”
一个戴著眼镜的年轻人下意识反驳,但看著那凝实的身影和浩瀚的气息,他的语气也变得不確定起来。
“是阴神,是阴神大人!”
御鬼局队伍中,一个见多识广的老队员激动地喊了出来:
“我看过蓉城那边的资料,错不了,这气息,这威压,绝对是真正的阴神!”
“我的天,我们桃县也有阴神降临了?”
“太好了,这下有救了,不用我们拿命去填了!”
“何止是有救,有阴神坐镇,以后咱们这地界可就安稳多了!”
御鬼局队员们又惊又喜,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普通民眾听到御鬼局人员的议论,顿时炸开了锅。
“阴神?是来救我们的阴神大人!”
“苍天有眼啊,我们不用背井离乡了!”
“呜呜呜...谢谢阴神大人”
许多妇人喜极而泣,拉著孩子就要跪下磕头。
就在人群议论纷纷,情绪激动之际。
异变再生。
原本稍稍平静的江面,突然如同投入巨石的潭水,猛烈翻涌起来。
一个浑身肿胀,皮肤惨白泛青,穿著湿漉漉短裤背心的身影,缓缓从江心浮了上来。
它低著头,长发黏在脸上,不断滴著浑浊的江水,周身散发著浓郁的怨气。
当它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被水泡得变形,却依旧能辨认出几分稚气的脸庞时,岸上的人群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狗...狗蛋!是狗蛋!”
“天吶,真是他,他变成水鬼回来索命了!”
“我就说是他,那些孩子肯定是他害死的!”
“快跑啊,冤魂索命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胆小的直接嚇晕过去,更多人则是连连后退,面无人色。
张元良目光如电,扫过那浮肿的身影,结合下方传来的惊呼,立刻明白了此物的来歷。
正是此次事件的源头,那个溺亡的孩子狗蛋所化的冤魂。
然而,感应其气息,不过元境初期,绝无可能造成如此大范围的恐怖事件,背后定然还有隱情。
他心中虽有怜悯,但神职在身,不容邪祟害人,於是沉声喝道:
“狗蛋!你含冤而死,其情可悯,然冤有头,债有主!你迁怒无辜,残害如此多性命,已犯下滔天罪业,天道不容!本官念你年幼,若肯迷途知返,散去怨气,隨我前往地府听候发落,或可有一线生机!”
然而,此时的狗蛋冤魂早已被怨恨彻底吞噬。
它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死白的眼睛死死盯著张元良,发出沙哑扭曲,完全不似孩童的咆哮:
“他们都该死,都该下来陪我,江里好冷,我一个人好害怕!!”
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
见冤魂执迷不悟,且感知到其身上怨气仍在不断勾连江底更深处的邪恶存在,张元良知道不能再拖延。
他脸色一肃,神威凛然:
“冥顽不灵,既如此,本官便替天行道,送你往生!”
说罢,张元良不再犹豫。
他乃元境巔峰修为,对付一个元境初期的冤魂,可谓轻而易举。
只见他並指如剑,隔空朝著狗蛋冤魂轻轻一点。
一道凝练无比,蕴含著城隍敕令神力的金光瞬间射出,快如闪电。
那狗蛋冤魂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金光精准命中眉心。
“啊...!”
一声悽厉短促的惨叫响起。
狗蛋的冤魂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从头到脚迅速消融,分解,化作缕缕精纯的阴气,最终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连一丝痕跡都未曾留下。
秒杀!
乾净利落。
岸上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隨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死了,那水鬼被阴神大人消灭了!”
“好厉害,一下就没了。”
“得救了,我们真的得救了。”
御鬼局的人也鬆了口气,低声交谈:
“这位...看装扮和手段,莫非是城隍爷?”
“很像,听说只有城隍爷才有这般敕令神力!”
“如果真是咱们桃县来了位城隍爷,那真是天大的幸事!”
“是啊,以后工作压力能小不少...”
百姓们听到城隍爷三个字,更是激动万分。
“城隍爷,是咱们桃县的城隍爷!”
“我就说嘛,蓉城沁市都有,咱们桃县也该有了!”
“谢城隍爷救命之恩!”
许多人朝著张元良的方向躬身便拜。
张元良刚想鬆一口气,准备安抚民眾,脸色却猛地一变。
他清晰地感觉到,江底那股原本被暂时压制的,更加强大,更加古老的邪恶气息,非但没有隨著狗蛋的消亡而减弱,反而如同挣脱了某种束缚,开始疯狂暴涨。
“不好,大家快退,远离江边,江里还有更厉害的东西!”
张元良急忙转身,对著岸上的人群大声疾呼,声音中带著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御鬼局人员反应最快,虽然不明所以,但基於对城隍爷的信任,立刻行动起来:
“快!听城隍爷的,所有人向后撤!快!”
“后退!都后退!离开江岸!”
他们大声呼喝著,开始组织惊慌的人群快速向县城內部撤离。
就在人群骚动后退之际。
轰!
一声巨响,江水炸开一道巨大的水柱。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江心冲天而起,带起漫天水。
那是一个身形模糊,全身滴著漆黑黏液,长发遮面,分不清男女的恐怖身影。
它周身散发出的阴冷鬼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让周围的温度骤降,甚至江边的一些植物都迅速掛上了白霜。
其气息强度,赫然达到了元境巔峰。
这恐怖的水鬼瞥了一眼那些仓皇逃离的凡人,发出一种雌雄莫辨,如同砂纸摩擦的诡异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呵呵呵...看看,看看这些脆弱愚蠢的东西...这就是你拼死要保护的螻蚁?”
张元良感受到对方毫不弱於自己的强大气息,心中凛然,厉声质问:
“你是何物?何时潜伏在我桃县江底?”
那水鬼扭动著模糊的身躯,声音带著嘲弄:
“我?我在这暗无天日的江底,已经蛰伏了数百年,还要多谢刚才那个充满怨气的小娃娃...
是他的绝望和怨恨,如同最美味的祭品,终於助我衝破了最后的瓶颈,重获自由!
他的愿望...我自然要替他实现一二,哈哈哈!”
张元良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
定是狗蛋溺亡后怨气不散,机缘巧合引动了江底沉睡的这古老水鬼。
水鬼利用狗蛋的怨气修炼突破,或许还许下诺言帮其报仇,实则是在利用这个过程恢復力量並满足自己的杀戮欲望。
“你在桃县造下如此杀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张元良神剑已然在手,剑尖直指水鬼。
水鬼打量著张元良,似乎在评估他的实力,怪笑道:
“元境巔峰...嘖嘖,修为不易。
你我同阶,何必为了这些螻蚁打生打死?
不若联手,將这满城血食尽数吞了,岂不快?
修为定然能再进一步...”
“住口!”
张元良断然喝斥,声震四野:
“我乃桃县城隍,受命於天,护佑一方,岂能与你这等邪魔歪道同流合污?道不同,不相为谋!”
水鬼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
“地府早已消失,阴司已成传说,哪来的什么城隍?不过是个得了些机缘,便自以为是的江湖术士罢了!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成为本座破封后的第一道血食吧!”
谈判破裂,大战瞬间爆发!
张元良深知对方是积年老鬼,手段定然阴毒诡异,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手中神剑绽放出璀璨金光,一招一式皆蕴含城隍神力,至刚至阳,专克阴邪。
剑光过处,鬼气纷纷退散。
那水鬼也確实难缠,它身形飘忽,能化入水汽之中,时而掀起滔天巨浪砸向张元良,时而从诡异角度伸出鬼爪偷袭,口中还能喷吐出腐蚀神魂的黑色水箭。
江面之上,金光与黑气不断碰撞,轰鸣声不绝於耳,场面惊心动魄。
张元良虽初登神位,战斗经验或许不如老牌鬼神丰富,但他心志坚定,神力精纯,更占著正统神道的克制之利。
经过近百回合的激战,他渐渐摸清了水鬼的攻击路数。
“敕令!桃江水,听吾號令!涤盪妖氛,定!”
瞅准一个机会,张元良猛然將城隍印信虚按向江面。
一股磅礴的神力注入江水,原本被水鬼操控的汹涌波涛瞬间平復了大半,甚至反过来对其形成了一种束缚之力。
水鬼身形一滯,露出破绽。
“就是现在!神威如狱,斩!”
张元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將全身神力灌注於剑身,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金色长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贯穿了水鬼的胸膛。
“不!这不可能!”
水鬼发出难以置信的悽厉惨叫,它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净化之力在体內疯狂肆虐,摧毁著它的本源鬼气。
它的身体如同破裂的水袋般开始崩溃,最终在无尽的不甘与怨恨中,轰然炸开,化作漫天黑雨,洒落江中,被蕴含神力的江水迅速净化,消融。
战斗结束。
张元良微微喘息,持剑立於江上,神光依旧凛然。
虽然获胜,但他也消耗不小,这水鬼的確是他成为城隍后的第一个强劲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