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凉如水。
换防的哨声刚刚响起,值了半宿的侍卫打了个哈欠,解下腰牌递了过去。
嘴里嘟囔道,“怎么今个来这么早?大晚上的困死我了。”
交接的士兵脸上堆笑,“张大哥上次帮了我大忙,我想著早点来,大哥你也能早点回去歇歇脚。”
两拨人说话交接的空档,暗处悄无声息地闪过几道黑影,贴著宫墙,趁著夜色正浓之际迅速潜入。
此时,太极殿灯火通明,太医们进出井然有序,这幅场景已经持续许多天了。
圣上昏迷,龙体上悬著密密麻麻的银针。
“崔寻,你可有把握?”一鬍子白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问道。
崔太医思索片刻,方开口道,“弟子並无把握,只是曾经在一本游志上看过与圣上类似的病症,毒邪入体,日渐体衰,唯以针灸调动气血……”
老太医闻言,心中忧虑,偌大的太医院,竟无一人诊治出圣上的病症,这岂非凶兆?
——
“刺客!抓刺客——抓刺客!”
一声悽厉地高喊,划破了黑夜的寧静。
紧接著叫喊的人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殿內眾人无不神色大骇,宫中森严,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何况竟还有如此声势?
无人瞧见的地方,圣上的眼瞼动了动。
太极殿外的金吾卫神色肃穆,抽出腰间长刀与之交手。
刺客面上蒙著黑巾,身形极为灵巧,面对侍卫的刀刃,竟不闪不避,径直迎了上去,“鐺”的一声,兵刃交接,震得双方虎口发麻,后退两步。
忽地,其中一黑衣人从袖口处燃起號炮,向上拋去。
“嗖”的一声,半空中燃起红光。
似是终於收到了命令,霎时间皇宫內火光四起,橙红色的火舌舔舐著房梁木柱,几息之间,宫內黑烟瀰漫。
黑夜中的皇宫乱了起来,宫女、太监慌不择路,拥挤著、推搡著,从著了火的屋子中跑出来,以冀活命。
偶有镇定的嬤嬤厉声呵斥著眾人,“还不快取水来灭火!”
哭声、喊声、被呛著的咳嗽声不绝於耳,圣上遇刺,侍卫多集中在正殿,后面难免有看顾不到是地方。
“娘娘!先离开这里吧!”大宫女神色焦急,“今夜北风,那边的火势太大了,再过一会儿怕是要烧过来了。”
虞贵妃神色严肃,面上一片冷意,迅速吩咐,“传令下去,储秀宫上下尽全力去救火!別人本宫不管,但若是储秀宫有人只顾著自己逃命,本宫决不轻饶!”
四殿下的人还没到,看著贵妃娘娘冷若冰霜的脸,大宫女没敢多言,终究是退下吩咐去了。
坤寧宫。
皇后深吸一口气,语速飞快,“速速將皇子公主们移到空旷之处!”
“传本宫懿旨,调金吾卫潜火队前来灭火!”
“命尚食女官协调运水!司记女官记录火情消息……”
“是!”
“娘娘,回娘娘,圣上遇刺,金吾卫皆在前殿……”
皇后娘娘闻言,眼前一黑,立刻察觉到这不是简简单单地走水,背后必定有人操纵。
她沉声道,“调集附近的粗使太监宫女,先灭火!”
与此同时,宫外传来了声声马蹄。
原本关的严严实实的厚重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伴隨著四殿下的高喊,“听闻父皇遇刺,儿臣前来救驾!”
铁骑飞速,不多时便到了太极殿门口,他看著与金吾卫缠斗的黑衣刺客,声音扬起,又重复了一遍,“听闻父皇遇刺,儿臣前来救驾!”
四皇子既率兵前来,自是做足了准备。几息之间,数名金吾卫便被牢牢制住。
太极殿內的人只有几位太医和一直贴身侍候的大监。
见到如今的情景,又怎么会不知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四皇子!竟是反了!
大监脸色变幻莫测,尖著嗓子开口,“奴才斗胆,敢问四殿下深夜带兵,强闯皇宫是什么意思?”
四皇子扬了扬眉,“大监人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本殿下不是说了,前来救驾?”
——
夜间的冷风吹过,吹得树上叶子簌簌地响。
“殿下?可要……”
卓阳一改往日的散漫,身著盔甲,此时竟带了一股肃杀之意。
齐佑璋负手而立,看著不远处的宫墙內火光隱现,面色冷峻,“再等等。”
再等等?等什么呢?卓阳不敢细想,垂首退至一旁。
皇宫中硝烟依旧。
似是刚刚的针灸终是起了几分作用,龙榻上的人动了动,忽地睁开眼,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大监见状,忙上前扶起,小心侍候,“圣上?”
四皇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大监对父皇当真是忠心耿耿。”
不过短短月余的功夫,原本身体康健的身躯已然消瘦下去。
圣上用了些清水,压下喉咙间的痒意,“朕还没死呢!”
他的手狠狠地拍了下床沿,他昏迷並不是对外界毫无意识,听见老四这样的忤逆之言,如何不震怒?
“父皇何必再逞强?您如今连朝会都难以露面,还是趁早退位让贤吧。”
圣上闻言,笑了起来,“你非嫡非长,论能力德行,皆不如佑璋,你哪来的资格接位呢?”
“眾多皇子中,朕最疼你,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纵使圣上缠绵病榻多日,身形瘦削,但那股不容置喙的帝王之势仍旧让人本能地瑟缩。
四皇子眼神不免有些闪躲,意识到后心中恼怒。
疼他?怕是抬著他跟太子打擂台,拿他做试刀石吧!
四皇子这样想的,自然也就这样说了出来,“父皇,你就是看重齐佑璋!这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偏扯著疼爱我的幌子?”
“不过再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太子如今远在苏州,等他赶回来,什么都晚了!”
圣上的呼吸有些急促,似是被这不孝子的话气到了,他身为天子,看重培养储君不是应该的吗?
即便他曾经確实藉此抬举虞家,但那又如何?老四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难道不是实实在在的吗?到底是曾经在眼下长大的孩子,圣上如何能不寒心?
“父皇,这么多天了,太医院做什么吃的?竟然还没查到您的病由?”
四皇子笑出了眼泪,“那保佑我大夏福祚绵长的天外奇石好看吗?”
听到这番诛心之言,圣上双手颤抖,指著四皇子,“你……你……”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气音,忽地,指著的手指摔落在明晃晃地锦被之上,眸光涣散。
一旁的大监不可置信,上前小心地试探,紧接著,哭嚎声响起,“圣上,薨了!”
宫內响起来了丧钟声,整整九声,余音不绝,沉闷绵长。
齐佑璋眸中暗了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偏头示意。
卓阳领命,率军前行。
玄甲军乌泱泱地围困皇城,角门处的守卫被一箭射穿了帽子以示警戒。
卓阳胯下的马高高扬起,而后马蹄重重地落在地上,。
他扯下腰牌,手一甩,喝道,“奉太子令,清君侧!开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