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上官家,裴云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垂眸看了眼榻上安睡的沈初,仔细为他掖紧毯角,而后轻手推门,与落一同走到外间。
“他们如何找到这里的?”裴云朝压低声线,语气冷峻。
“那日自客栈搬出时,或有路人瞧见,消息恐怕是从那儿漏出去的。”落道。
“他们竟还有脸来。”裴云朝指节攥得发白,声音里凝著寒意
他不想沈初再被人打扰,尤其是上官家和沈家。
沈初好不容易好了些,不能再让这些事扰乱他心神。
大夫的话还在耳边。
沈初不能再受刺激。
裴云朝沉沉吐出一口气,驀地握紧剑柄,问:“人现在在哪?”
“就在院外。”
“守好夫人,別让任何人进去扰他休息。”他低声吩咐完,推门而出,提剑独往院中走去。
他憋著一口鬱气,心里已打定主意,若上官家再纠缠不休,便索性打到他再不敢登门。
到了院子里,远远地只看见外面立著一辆马车,马车外站著上官老爷和李氏,没看见上官临的身影。
他也不敢再来。
上次说错了话让沈初发病,差点没命,现在是一点不敢在裴云朝面前露脸。
“上官老爷、李夫人,你们还真是鍥而不捨,”裴云朝语带讥讽,“我带阿初避到此地,竟仍被你们寻来了。”
李氏鼻尖泛红,妆容已被泪水染,显然是哭过一场。
她略显拘谨,显然是听出裴云朝语气中带著火药味,因此说话都小心谨慎的:
“我们不是来打扰,只是实在放心不下,那天小初吐了那么多血,我们……我们这心里实在担心。”
“小初醒了吗?大夫如何说,他的病可治得好,可有性命之忧?”上官老爷也问。
他声音沙哑,仿佛短短几日间又苍老了许多,胡鬢竟已斑白。
“放心,阿初好得很,他是要和我白头到老的,自然会长命百岁。”裴云朝冷声道。
上官夫妇闻言,脸上神情略有舒缓。
他们忙遣僕人从马车上搬出两个大箱子,打开箱盖,里面儼然装著许多珍贵药材。
“这些都是老夫,这几日到处搜罗来的,都是大好的补药,我们问过大夫,大夫说小初的病症能用得上这些。”
裴云朝瞥了几眼木箱里的药材——
竟然还有几株龙息藤!
此前大夫特意交代过,这玩意儿入药对沈初养病大有益处,只是一株难求,金子都买不到,裴云朝到处搜罗也只搜罗了两三株。
如今眼看著快要吃完了,他正愁著去哪儿再找,没想到上官老爷送来的箱子里,竟然有三株!
裴云朝眼睛顿时一亮,也顾不得生他们的气,连忙让人把药箱搬进去。
再和他们说话时,脸色便好了几分:“药我就收下了,我替阿初多谢你们。”
话虽如此,他还是拦在大门处不让他们进去。
“既然已经送完了药,你们可以走了,阿初已经睡下了。”
“日后除了送药,你们不用再过来,阿初看到你们病就不好了。”
裴云朝意思说的很清楚,手里的剑也抓得很牢。
显然是不会让他们进去看沈初一眼。
谁知,老爷竟驀地屈膝跪下。
他眼眶含泪,发自肺腑地求著:“裴大將军,算老夫求你了,让我们夫妻俩看孩子一眼吧!”
“临儿是我们养大的,我们確实割捨不了他,那沈家看著不是好人家,小初在沈家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们实在狠不下心把临儿也送回去吃苦。”
“小初因为这个,心有芥蒂不想认我们,那就不认了。”
“可我还有公务在身,今日便要回京,至少回京前让我们进去看亲儿子一眼,只要看他平安,我们也就放下心了。”
“裴大將军,算老夫求你了。”
上官老爷说著,便要给裴云朝磕头。
他和裴林一个辈分,甚至比裴林还要年长几岁,却为了见儿子一眼给小辈磕头。
裴云朝终究是软下心。
“行了,別跪我了,你们可以看一眼,但不能吵阿初休息,他刚睡著。”
顿了顿又强调:“只能看一眼,什么都不能做。”
这才领著两人进屋里。
裴云朝没开门,他只將窗子推开一道缝隙,引二人在窗外远远望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便热泪盈眶。
没有別的,沈初太瘦了。
躺在藤椅里,身子像陷进去了一般,身上盖著繁縟的毛毯,只露出一张明显气色不足的脸。
李氏死死捂住嘴,將哽咽堵在喉间,转身跑远才敢哭出声来。
上官老爷亦眼眶通红,轻拍她的背低声安慰。
两人情绪激动,好一会儿才缓过了劲儿。
李氏拭了泪回头,对裴云朝郑重道:“若小初这里还需什么,金银也好、药材也罢,儘管开口。我们拼上性命也为他寻来。”
“劳烦裴將军……好生照顾他。”
“我当然会好好照顾他。”裴云朝见他们哭成这样,心中终究泛起一丝不忍。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沈初的生身父母。
若他们愿真心待沈初好,他自也愿以礼相待。
许是见他们弄来了三株龙息藤,日后沈初吃的药免不了他们帮忙,裴云朝语气终於缓下几分。
他问:“你们何时回京?”
“若时候不赶,等阿初醒了,我可以问问他愿不愿见你们。若他愿意见,你们说几句话也无妨。”
上官夫妇闻言,激动至极,连声说谢。
裴云朝冷声道:“不过是……看你们送那么多药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