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前移。
  船舱內,茶香裊裊。
  盖亚公爵那癲狂的狂喜,透过舷窗的缝隙传进来,成了这片刻寧静中唯一的杂音。
  ……
  蓝玉的脸色依旧难看,还沉浸於朱桂刚才的震惊之言中。
  朱桂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放下茶杯。
  目光投向窗外热那亚的港口轮廓,眼神变得深邃。
  “岳父,你知道吗,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在未来的三百多年后,会诞生出一种足以跨越重洋,轰开我中原国门的恐怖力量。”
  朱桂突然开口。
  但这话却宛若惊雷,在蓝玉的脑海中炸响。
  “你说什么?”
  蓝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殿下,你莫不是在说笑?就凭这些连像样城墙都没有的土鸡瓦狗?他们连给咱大明將士提鞋都不配!”
  “我没有说笑。”
  朱桂转过头,神情无比严肃:“或许你不会相信,但三百年后,他们的船会比我们的更大,炮会比我们的更利。他们会用一种名为鸦片的东西,毒害我中原的百姓,然后用坚船利炮,蛮横地轰开我们的国门,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逼著我们的皇帝签下丧权辱国的条约。”
  “我华夏,將迎来数百年未有之奇耻大辱。”
  闻言,蓝玉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看向朱桂,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跡。
  但可惜的是…没有。
  蓝玉戎马一生,对朱桂描述的战爭场面再熟悉不过。
  但他无法想像,那个被征服,被羞辱的对象。
  会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大明。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下意识地反驳。
  可声音里却带著一丝动摇。
  他没有问,自己的女婿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情。
  但毕竟朱桂的种种操作,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朱桂身上那些不对劲的地方。
  而就是这个念头一出。
  他忽然想起了史书上那些兴衰更替。
  强汉盛唐,何其威武,最终不也烟消云散?
  自古王朝,少有能过三百年者。
  大明如今国力鼎盛,可三百年后呢?
  谁又说得准。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进了蓝玉的心里。
  如果女婿说的是真的……
  一股杀意,从这位大明战神的身上喷薄而出。
  整个船舱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殿下。”
  蓝玉声音低沉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给末將三万兵马,十年之內,我便踏平这片欧罗巴,將所有隱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我蓝玉,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未来有机会去欺辱我大明!”
  他不是在说大话。
  以他此刻看到的欧罗巴军事水平,给他三万百战精锐,他有绝对的信心,將这片大陆搅个天翻地覆,杀得血流成河。
  “杀光他们?”
  朱桂摇了摇头,否定了岳父的提议:“岳父,杀戮是最低效的手段。这片大陆,人口数以千万计,你杀得完吗?”
  “就算杀得完,一片只有尸体和废墟的土地,对我们又有什么用?”
  “岳父,你看到了吗?这片土地上,正在发生一场名为文艺復兴的变革。”
  “他们的思想,艺术,科学,都在从蒙昧的神权中甦醒。”
  “这是一种文明的力量,也是他们三百年后能挑战我们的根基所在。”
  “而我要做的,就是彻底掐灭这颗种子。”
  朱桂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世界舆图前,手指点在了义大利半岛上。
  “用刀剑征服,他们会反抗。但用文化,他们只会心甘情愿地沉沦。”
  “我要让他们放下手中的画笔和雕刻刀,转而以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为荣。”
  当然,科学需要推动,这点朱桂不想去干涉,但文化,一定要完成釜底抽薪般的替换才可以。
  “当他们的精英阶层,都以模仿我们为荣,以成为我们眼中的文明人为最高成就时,他们的文明,就已经死了。”
  “一个失去了自我,只懂得顶礼膜拜他人的文明,还谈何未来?谈何威胁?”
  “到那时,这片土地,和我们大明的海外州府,又有何异?”
  蓝玉怔怔地听著,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朱桂的计划。
  这已经不是战爭了。
  这是一种对另一个文明的彻底阉割。
  阴狠,毒辣,却又高明得让人不寒而慄。
  他看著自己这位年轻的女婿,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敬畏。
  这等手段,这等心胸,早已超出了凡俗將相的范畴。
  ……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整个义大利半岛,都因为热那亚港口那支东方舰队的到来而陷入了疯狂。
  米兰的公爵,佛罗伦斯的银行家,威尼斯的总督,甚至连远在罗马教廷的红衣主教们,都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使者,带著一箱箱沉甸甸的金幣和珠宝,日夜兼程地向著热那亚赶来。
  一场史无前例的財富盛宴,即將在热那亚港拉开序幕。
  而作为这场风暴的中心,朱桂却显得异常平静。
  在等待欧洲的肥羊们自己走进屠宰场的这七天里。
  他几乎没有离开过旗舰的船舱。
  他將港口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蓝玉,自己则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发展他远在世界另一端的根本重地。
  船舱內,朱桂的面前,正悬浮系统的淡蓝色光幕。
  光幕之上,是一幅无比精细的动態三维地图。
  地图的中央正是那片澳洲大陆。
  大陆的东南部,一座庞大的城市群已经初具规模。那便是他的都城——新京。
  【大夏开拓】
  【时代:钻石时代】
  【领主:朱桂】
  【人口:3,937,428】
  【粮食储备:16,850,000石】
  【黄金储备:5,230,000两】
  【……】
  看著光幕上的数据,朱桂满意地点了点头。
  距离他离开澳洲,已经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澳洲基地的发展速度,只能用奇蹟来形容。
  得益於系统提供的源源不断的人口,以及超越时代的农业技术,他离开时还只有五十万的人口,如今已经暴涨到了超过三百多万。
  新京周围,数百万亩的良田被开垦出来。
  经过改良的高產水稻,玉米,土豆等作物,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疯狂生长。
  粮仓里面堆满了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眼红的粮食。
  ……
  万里之外,大明,金陵。
  奉天殿的御书房內,年近古稀的朱元璋,正坐在龙椅上,手中捏著一份来自福建市舶司的加急奏摺。
  他的脸上,混杂著震惊,疑惑,还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在他的下方,皇太孙朱允炆,以及户部尚书赵勉等人,皆是垂首而立。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都看看吧。”
  良久,朱元璋將手中的奏摺,扔到了御案上。
  一名小太监连忙上前,將奏摺呈给朱允炆和几位大臣传阅。
  当朱允炆看清奏摺上的內容时,他那张一向温文尔雅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奏摺的內容很简单。
  就在半个月前,一支悬掛著“夏”字旗號的庞大船队,抵达了泉州港。
  船队没有进港,只是派人联繫了福建市舶司,声称是奉“海外代王朱桂”之命,向朝廷献上祥瑞。
  而所谓的祥瑞,是整整三百万石粮食!
  三百万石!
  这个数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要知道,去年整个大明秋粮入库,刨去各地损耗,真正能入国库的,也不过一千多万石。
  他那个远在海外的十三叔,隨手就送来了三百万石?
  这几乎相当於大明国库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这已经不是祥瑞了,这是神跡!
  “皇爷爷…”朱允炆的声音有些乾涩:“这十三叔他,如何能有如此多的粮食?奏报上说,那些船巨大无比,远非我大明水师可比,此事……此事必有蹊蹺!”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惧。
  他那个十三叔,在他眼中,一直是个不安分的藩王。
  可他从未想过,对方的力量,已经膨胀到了如此恐怖的地步。
  能隨手拿出三百万石粮食,那他真正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他麾下又有多少兵马?
  朱允炆不敢想下去。
  他只觉得,一头他完全无法掌控的猛虎,正在海外悄然崛起,隨时可能扑回中原。
  將他这个储君之位撕得粉碎。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自己这个仁善的皇孙一眼,没有说话。
  他何尝不知道此事蹊蹺?
  他那个十三子,就像一团迷雾,他从来就没看透过。
  可现在,他没心思去追究这些粮食的来歷。
  他只知道,有了这三百万石粮食,今年北方的灾情就能缓解。
  边军的粮餉就有了著落。
  他那本已捉襟见肘的国库,也能大大地喘上一口气。
  “蹊蹺?”
  朱元璋冷哼一声“咱不管他蹊蹺不蹊蹺!咱只知道,这是咱的儿子,从海外给咱这个当爹的送来的孝敬!是为我大明江山送来的!”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传旨!著户部即刻派员,前往泉州接收粮食!任何人不得有误!”
  “另外,擬旨申斥代王朱桂,身负皇命,开拓海外,不知谨言慎行,反而铺张浪费,以区区粮米邀宠!念其有心,暂且不究,令其往后当以社稷为重,不得再行此等炫耀之举!”
  一道看似申斥,实则回护的圣旨,就这样定了下来。
  朱允炆低著头,將所有的不安与恐惧,都深深地埋进了心底。
  他知道,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
  他任何的挑拨和质疑,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那位十三叔的威望,隨著这三百万石粮食,在大明朝堂之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
  旗舰船舱內,朱桂关闭了系统光幕。
  对於金陵城发生的一切,他了如指掌。
  父亲的反应,皇侄的恐惧,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送出三百万石粮食,一是为了反哺故国,全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二,也是为了向金陵城里那位多疑的父亲,和他那位日渐不安的皇侄,展现一下自己的肌肉。
  他要让他们明白,大明的那张龙椅,他隨时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