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之前刻下的印记,亚伦奇蹟般地原路走出了森林,这一路上竟再没有遇见哥布林或者其他魔物。
  他不禁猜想,难道是昨天的战斗,將森林这一带的哥布林全都给吸引了过去了么……
  ……
  河湾镇外的难民区域,已经向外延伸了近一公里的范围。最里面紧挨著河流的难民们,已经隔岸同镇子的守卫开始起了衝突。现在只是一些言语上的,但架势离动手已经不远了。
  如此下去,恐怕不等哥布林军团到达,河湾镇就要先乱起来了……
  但想这些並没有什么意义,亚伦既无法影响镇长的决策,也没有能力安置这些难民,如今能做的就是先顾好自己。
  镇外的守卫已经將他当做了一名普通冒险者,只是例行地简单问询便放了行——这正是亚伦所期待的,等稍后正式成为了冒险者,在镇上行事就会更加自由。
  来到熙攘的街市中站定,亚伦暂时按下心中立刻前往冒险者协会的急切,他打算先去另一个地方。
  这是他同马库斯的约定。
  沿著主街上车轮碾出的浅浅凹痕一路向前,不多时他便来到了一座立著圆形塔楼的城堡下方。
  城堡的规模不算大,却带著敦实的厚重感,青灰色石墙泛出冷硬的光泽,当中简约的门楼上嵌著一块破损不堪的家族纹章——勉强能辨认出盾牌上交叉的长剑与麦穗图案。
  城墙两侧每隔几步便垂下德普杰王国的弔旗,整齐排列的半人高垛口內侧,能看见正在巡视的卫兵。
  戏耍自己的守备官罗尔德,以及在背后针对自己的那位镇长,都在这里面。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主动寻上门来。
  “站住,干什么的!”
  眼见有人靠近城堡,大门和墙垛上的守卫都立刻紧张起来。
  虽然紧贴著市集的喧囂,亚伦却觉得这座刻意营造出孤冷威严的城堡,並未令这座镇子增添几分暖意或安心。
  “我找镇长大人,是来自枯木哨塔的军情!”亚伦伸手將马库斯的戒指递了过去。
  守卫们面面相覷,似乎並未听过这个哨塔。
  “吵什么呢!”
  罗尔德从门里走了出来,將手上的肉类油脂在皮甲下摆上抹了抹,看清眼前站的是谁后,脸上僵了一瞬,但很快切换回那副欠揍的表情。
  “镇民禁止私自靠近城堡,难民就更不用说了,拿下!”
  一旁的士兵稍作犹豫,还是將手中的戒指递了过去。
  罗尔徳见卫兵没有按他的指令出手,恶狠狠地盯著对方,一把將戒指夺在手上。
  等看清戒指上的纹章后,他眼神一变:“你从哪儿弄来的?”
  “枯木哨塔的马库斯队长,在哥布林聚落的疯狂围攻下牺牲了……他让我將消息带回来,让河湾镇和鶯歌堡能早做防范。”
  亚伦简要补充了一些他认为必要的战斗细节,尤其是哥布林的数量,以及在精英哥布林带领下的协同作战能力,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所爆发出的破坏力將成为河湾镇巨大的威胁。
  罗尔德听得脸色几变,最终丟下一句“看住他!”,便返身跑进了城堡之中。
  还好,这人虽然不討人喜欢,还算知道事情深浅。这样一来,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不过亚伦並没有立即离开,一方面他也想了解河湾镇接下来的守备计划,说不定对自己有利,比如出现一些赏金更加丰厚的哥布林悬赏之类。
  另一方面,他想要回那枚作为信物的戒指。
  ……
  不多时,罗尔德再次从城堡里出来了,亚伦迎上去准备询问一番镇子接下来的动作,对方却忽然隨手一甩,將戒指扔了回来。
  “镇长大人已经知道了,现在滚吧!”
  ?
  城堡內外的守卫们也如常继续站岗巡逻,似乎並无什么事情发生。
  在亚伦的预想中,难道此时的城堡不应该彻底忙碌起来吗?至少镇长也该召集守备官和冒险者协会商討一下防务计划,或者再同自己询问些更详尽的细节。
  但从罗尔德的反应来看,镇长根本就没当回事,马库斯用生命换回的重要情报竟然就这样石沉大海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望黑洞洞的城门,想起前世某位著名作家的名言:
  【人类最大的敌人不是无知,而是傲慢】
  既然如此,那就让兵临城下的哥布林大军来教你们吧。
  带著些许失望和愤怒,亚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城堡。
  望著他离去的背影,身后的罗尔德表情复杂,最终狠狠地啐了一口返回了城堡。
  马库斯拜託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亚伦自己要做的事——在去冒险者协会之前,他还需要去见一个人。
  ……
  新鲜碧绿的葡萄藤仍爬在门头,卷鬚顺著木质窗框蜿蜒而上,直到將二楼的拱形窗台缠绕成一副天然的绿帘。黑底金字的招牌边缘同样雕刻著缠枝纹,被晨光晒得微微发亮。
  三色玫瑰。
  当初他无意进入了这间旅馆,因为破烂穿著被当做捣乱的难民撵了出来。
  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马库斯而再次光顾这里。
  亚伦举起手里的戒指,圆形的戒面因战火粗糲不堪,却如稳固的盾牌一般,依然小心呵护著其中三朵精美的玫瑰纹章。
  如同旅馆招牌上的图案一样,红色,金色,和蓝色。
  深深了一口气后,他推开了厚重的店门,隨著门沿撞击铃鐺发出的轻微“叮铃”声迈步走了进去。
  清晨的酒馆还未迎来客人,大厅里很安静。
  不同於绿蔷薇的清简,地板上迎面展开的织毯首先宣告了这间旅馆的精致与典雅,毯面上骑士与猎犬的丝线在晨光里泛著柔和的光泽。
  橡木长桌与两侧的凳子都被擦拭得微微发亮,陶製酒杯上的玫瑰图案在微光中若隱若现。吧檯后的酒架则更为精致,每一方木格边缘都嵌著铜条,几只繫著鲜艷丝绒標籤的酒瓶斜斜靠在格间。
  见到吧檯后的酒架,亚伦这才注意到门廊两侧各立著一只半人高的橡木酒桶,桶身箍著发亮的铜环,因经常被搬运而被磨得光滑温润——毫无疑问,这间旅馆的葡萄酒相当受欢迎。
  身侧窗台上的陶盆里,一株金盏菊开得正盛,橙黄相间的瓣层层叠叠,阳光经过窗外藤蔓照射进来,映出一副温暖的微小画卷。
  很不幸,他的到来即將打破这一切。
  但无论如何,亚伦確信自己有必要將马库斯的死讯通知给他的亲人。
  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再带回关於他的消息了。
  他们都死在了枯木哨塔。
  “欢迎光临三色玫瑰,”一位红衣金髮的华贵少女自二楼款步走下,“葡萄酒还是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