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甩去巨剑上的猩红碎肉，终於停了下来。
尸堆中的血雾还未散去，他將剑扛回肩上，在周围守卫们惊恐地眼神中缓缓走了回来，沾满血污的脸上表情依然轻鬆。
真是一个魔鬼……
恐怕现场大部分人都和亚伦的想法一样。
刚才听见那个年幼贵族称呼他为“会长”，亚伦转头看向一旁的伊格赛特，从他带著恐惧与不甘的表情中不难证实，这个男人就是河湾镇冒险者协会的会长。
难怪伊格会这样急切招揽自己的势力，虽然他身居副会长高职，可对手太强了。不仅武力惊人，似乎还同鶯歌堡的贵族走得很近。
不过按道理说，他应该直接听命於镇长才对，为何会根据埃蒙的指令行动……
这些贵族与高层之间的混乱关係令他头疼，心里已经有些后悔接下这个护卫任务了。
四处逃窜的难民已经被守卫们像羊群一样聚拢赶了回来，经过刚才的血腥镇压，全都保持了服从的態度。
在守备官罗尔德的指挥下，他们被围在草棚前的空地上，聚成黑压压的一片。
卡登策马到人群前，指著那片尸山威严喊道：“从这一刻起，所有难民必须严格服从镇上的管理，胆敢违抗者，这就是下场！”
“食物严格配给，將散乱的居住区域重新划分，不允许互相串走！”
“后续的贡献任务不再凭意愿参加，由镇上统一安排！”
……
面对这些集中营式的管理事宜，被围在中间的难民们大多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哆嗦著身子默默接受。
看著一口气连续发號施令的镇长，亚伦不禁隱隱觉得，这些事更像是早就计划好的……
“不错，小子！”
经过亚伦身边时，霍克扫了一眼他脖子上的翠木身份牌，居高临下地笑道。
尚未散尽的杀意盖过了满身的血腥味，亚伦用力握著黑爪的手指直至泛白，这才勉强没有被逼退。
“霍克最近的主要差事，是给格雷维尔家做剑术教官，”伊格赛特走到亚伦身边，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可他的爪子可从来没有离开过河湾镇。”
想起之前晚宴上给自己“忠告”的高矮胖三人，亚伦默默点了点头。
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是儘量避免和他直接碰撞为好，不过换句话说，等哥布林大军攻来的时候，或许霍克能起到些作用。
车队终於按计划驶入了城镇，满身血渍不便进入车厢的霍克在一侧同行，这让那些围观热闹的镇民们一下散去了不少。
……
车夫老练地操纵马车在城堡前稳稳停下，两扇厚重的橡木大门早已敞开，门洞內的灯火顺著地上的红毯一路蔓延出来，在踏出车厢的华贵皮靴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两侧立著的守卫们將前倾的旗杆拉回身前，整齐划一地让出一条道路。
仪仗布置得不错，希望守卫哥布林的进攻时也能有这种水平的纪律——亚伦心底暗道。
和其他人一起將手中的武器上缴之后，他跟在队伍后面进入了镇长的城堡。
宴会厅被密密麻麻的烛火照得通亮，正对面的石墙上掛著王国弔旗与城堡主人的家徽。
长条桌上银质餐盘早已摆放整齐，仔细摺叠的丝绸布巾压在银质的餐具下，盛满上好葡萄酒的银壶泛著温润的光泽。
在鲁特琴舒缓的旋律中，贵族和镇长一行人纷纷入席落座。
亚伦也在一侧较小的长桌旁坐了下来，此刻却已经不剩多少胃口。
镇长起身发表了一通流程化的致辞，敲响了身前的餐盘。
大厅两侧的木门应声打开，各钻出一道端著食物与酒水的侍从——其中便有两个熟悉的面孔。
薇拉负责今晚的菜餚，负责美酒的自然是三色玫瑰的茱莉亚。
二人脸上都带著拘谨，但似乎茱莉亚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也是，虽然那天得到马库斯战死的消息时她的態度奇差，但亲人的逝去到底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最先端上桌的是烤野猪排，淋著野莓果酱的金黄表皮滋滋冒油，香气瞬间漫开来。僕人们戴著白色亚麻手套，走到桌前用餐刀將肉分到客人的盘中，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那些同行的骑士此刻已经脱下了盔甲，健壮的胳膊和大手熟练操弄著餐盘里的精致食物，显然有著良好的教养，看来他们不只是一群粗俗的武夫而已。
反观冒险者这边，尤其是人高马大的霍克，甚至放弃了刀叉，直接用手撕扯著烤肉往嘴里送，莹亮的油脂顺著手腕流下滴在刚换洗的衣服表面，他却满不在乎。
这倒没有让亚伦觉得有什么不適，反而那些餐盘上吃剩下的麵包屑让他联想到此前领取食物的场景，胃里隱隱翻江倒海。
“站住，没看见我的杯子空著吗？”
埃蒙带著怒意的声音忽然刺破了难得平缓下来的宴会气氛，眾人纷纷转头。
茱莉亚抱著酒壶刚经过他身边，正准备为他手边的客人倒酒，此时一脸惊诧地愣在了原地。
“抱歉……我以为您……”
“以为我是个不能沾酒的小屁孩是吗？”
埃蒙稚嫩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但亚伦明白，这是那位尖刻的幼年贵族准备发难了。
“没有……”茱莉亚赶紧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开始为他倒酒。
“埃蒙大人，临行前夫人交待了，您不能饮酒……”
隨行的管事从座位上起身，几步小跑到了他身前低声提醒道。
闻言茱莉亚的手抖了一下，几滴葡萄酒在倒与不倒的纠结中洒在了精致的桌布上，印出了几点暗红。
“我说停了吗，继续倒！”埃蒙冷声命令道，仿佛没听见管事的提醒。
“是，大人……”
隔著一整条长桌，亚伦仍感受到了茱莉亚身体中散发出的尷尬与惊恐，这些贵族，似乎总有將平民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癖好。
埃蒙如愿端起了斟满的酒杯，管事无奈嘆了口气，准备坐回座位上去。
“噗……忒！”他忽然吐出了嘴里的葡萄酒，语气更加冰冷，“这酒是你供应的？”
“是的大人……是我亲手酿的……”
茱莉亚抱著酒壶不知所措。
刚准备继续用餐的眾人再次放下手里的刀叉——这位小少爷又有什么么蛾子了……
“过来，跪下。”
他將酒杯提在茱莉亚的头顶，把酒倒了下去。
暗红的葡萄酒沿著她的金髮一缕缕流下，仿佛將她的尊严也冲刷到了地上。
也许是难以忍受马库斯的亲人遭受这样的侮辱，亚伦的身体下意识动了一下准备起身，却被身旁的伊格赛特立刻按住，他眉头紧锁，轻轻摇了摇头。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动作，已经被埃蒙收入眼中。
他倒空了手里的酒杯，抬手拂去落在桌布上的麵包碎屑，转头对著正在吃喝的霍克说道：
“会长大人，该管管你的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