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粪祥还是很冷静:“这东西通常是药瓶子里卷著塞的说明书,土老財家里翻出日本字的药书,就充分说明跟鬼子有勾结了。不然这年头,有钱都买不著好药。”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我扯远了,总之,老洪说,这段日子,要打地主土豪。马上又要秋收了,还要帮大家抢收粮食,坚壁好。这边……城里暂时是打不过来了,让你小心点。”说到这里,陈二妹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说,“我这边私人求你帮我个忙,帮我照顾一下石生。带点吃的穿的给他。半大小子正长身体,我真怕他被磋磨死了。有机会的话,能不能帮他跑回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掏粪祥道:“行。”
  ……
  那块玉米粑粑从头顶垂落面前的时候,梁石生浑身早就累得木了,只来得及眼珠子瞪成斗鸡,聚焦到粑粑上,鼻孔张开,极其敏锐地捕捉到粮食的香甜。脑子来不及想,手已伸出,抓住拼命往嘴里送,伸了好几次脖子硬生生咽进腹中。
  胃里,就没有那样的火烧火燎了……
  裹在玉米粑粑里的那大颗盐粒子的咸味,这会儿才反上来,满嘴咸。
  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两下嘴,梁石生试探著叫:“是谁,是娘么?”
  他正在蹲坑,门外放哨的,这段日子倒少了好多人,特別是汉奸们,少了一大截。但日本鬼来得多了,高塔上的歪把子机枪仍然在的,梁石生天天见,早就刻在了骨子里了。除了娘,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捨出这么大的胆子,躲在茅坑房樑上给他送吃的。
  叫他失望了,头顶传来的是男人声音:“吃吧。这里头有多的,带回去给你照顾的那几个孩子吃。”
  “你怎么知道我在替人做工?”梁石生背脊发麻,抬头直问。但没有动静了,外头又有巡逻逼近,他赶紧把第二次吊落的几块玉米粑粑贴肉藏好,擦乾净屁股出了茅房。
  他睡的宿舍极其简陋,人睡在草堆上,墙角落几个挤成一堆的瘦弱人,几次三番差点被日本鬼带走处决了,又奇蹟般的能够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让日本鬼没了藉口,因而活下来——实际上,他们的活,都是石生等几个周围人帮忙的。
  先把玉米粑粑用水泡了餵了几个病號。別的梁石生分给屋子里的人,谁知道三个玉米粑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还剩下大半个。
  梁石生急了:“快吃啊,快吃啊。被发现就恼火了!”
  有人道:“石生,你吃吧。这里就你脑瓜子最好用,你活著,有机会跑出去,我们怕是……跑不掉了。”
  梁石生道:“怎么会。这次修炮楼没找到机会跑路,下次肯定还有。”
  “每次修炮楼都填多少条人命进去啊。我们是粗人,又不是蠢蛋。你吃。你活著。”
  都知道是救命的食物,大家愈发诞生了某种自觉性,都僵持著不肯张口。
  梁石生霍地站起来,压抑著嗓子低吼:“不要自己嚇自己!我跟你们说,城外安民挺身队都譁变了,跑了好多人,你们想想,就连安民挺身队都受不了了,外头该多少人在反抗!所以城里的守卫才越来越严,因为他们怕了,日本鬼怕了啊!!我们自己要给自己鼓劲,不能放弃!拼一把,还有机会,不拼,那就是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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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番话,说完,喘著粗气,少年眼睛发红,像小蛮牛犊子似的。
  屋子里沉闷的死气,慢慢地,消散了。
  “真的吗?最近是少了很多二鬼子,他们跑路了?”
  “有跑了的,也有死了的。反正,他们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石生,你不要张口就来啊。”
  “我才不会张口就来!我见过游击队!我哥就是游击队,我知道他们……我们村子里的抵抗工事,就是他们教的。今年一年两造收成,日本鬼愣是没能在寺田村抢走半粒大米!我们村现在还种玉米,滋味你们尝过了!告诉你,等我跑出去了,我也要加入游击队去!把鬼子都打跑!”
  梁石生有鼻子有眼睛地讲述著,那些人眸子底下跃起了火苗:“这么厉害……”
  “说得对。求人不如求自己啊。而且我们还有人在外面帮著送粮食。”
  “分了,分了。快吃。明天上工,需要我们帮忙干什么的,大家商量好!我话放这儿了,咱同屋共苦许久,屋子里的脸面,都认熟了。咱一个都不许损折咯,哪怕还有半口气,都要挺著!等游击队来!等日本鬼死!”
  “是!”
  “好!”
  “就该这样!!”
  纵是挨了一顿狠骂,新的士兵还是补充到位了。顶著毒辣日头在空地上修路,梁江生亲眼看著那个眼珠子发黄留了仁丹胡的鬼子长官,把金菊商行的胖老板叫了过去。
  “橡胶许可证……没了。”长野懊恼道。
  源老板很失望:“怎么会搞不成的呢?是不是钱没有给够?请您儘量爭取一下,有这张许可证,对皇军在南部的战略补充,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颇有些恼羞成怒,长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这些话还需要你跟我说吗?!要不是上次的九月行动,皇军遭遇了惨败,还搭进去本丸一条命,我们至於落到如此被动的地步吗?啊?!”
  他手里可是捏了不知多少人命的活修罗,如此一发威,杀气腾腾,顿时把源老板压下去了。低了头,一声不敢吭。
  想到空虚的库房还需要金菊商行掏腰包填满,长野放缓了口气,“除非,我们能够取得一次漂亮的胜利!手里有了战果,才算是有了筹码,可以去上头爭取……资源。”
  源老板抬起头来,蝌蚪眼里跳动著火焰:“比如说,怎么样的胜利?长野殿,我只是个商人,打仗我不在行的。不过,除了打仗之外的一切,我都愿意竭诚以奉。”
  长野抖了抖仁丹胡:“现在游击队猖獗,我们的人手不断损折。你再捐一笔款子,建两座炮楼,位置我已经看好了。要能够通电话的那种。等我主动出击,取了游击队匪首的项上人头,你的通行证,我自然会为你准备!”
  源老板一咬牙一狠心一跺脚:“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