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完,隨后孟泽又带著方盛去买了稻壳、竹屏风、竹篾、麻绳、干菊、竹编小碟,甚至还去寻农夫定了新鲜荷叶、芦苇杆……
  方盛看不太懂,但大受震撼,道:“您这不是搞雅集,是要搞农家小院不是?”
  孟泽闻言竖起了大拇指,道:“方掌柜眼光果然过人。”
  方盛:“……”
  你是没有听出来我这话里的质疑么?
  孟泽只是个开玩笑,隨即笑道:“並非堆砌各种华贵之物才叫雅集,返璞归真亦是雅集。
  这些东西看似粗陋,但只要有足够的审美、巧思,一样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方盛將信將疑。
  不过在孟泽將一个陶罐插上三五竿带著竹叶的细竹,陶罐旁放一个竹编簸箕,里面铺晒乾的“芦”……
  明明都是寻常物件,可在上面吊上一个竹製吊灯后,暖黄灯光只照射在这布设上面,顿时都显得不凡起来!
  那细竹婀娜,芦美艷,就连一个竹编簸箕,上面的纹路都显得浑然天成,而那陶罐在灯光之下,质朴但高级!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布设呈现出来的效果,便让方盛大受震撼。
  於是接下来的布设改造再无障碍。
  闻香楼暂停营业三天,用於布设以及雅集准备。
  孟泽將方盛的指挥权尽数接过,將闻香楼的伙计、厨师等全都指挥得团团转,方盛亦是未能逃脱,五六十岁的人了,也被孟泽当成牛马使用。
  孟泽前世虽然是个学者,但作为国家博物馆的工作者,各种大型会展布设那都是手到擒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在孟家雅集园大展拳脚的缘故。
  对於一个曾经筹办过各种国內外大型博物馆展览的人来说,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所以,方盛跟在孟泽身边,再次被震撼到。
  一个茶楼的全面改造,从外观布局、內部饰物改造、各种餐具、茶具重新摆设,各种茶点重新设计,以及雅集的主题设计、雅集过程之中各种情况的预备,对厨师、伙计的培训、雅集前期的宣传等等事情何其纷繁!
  但方盛看到孟泽隨口指挥,將伙计厨师以及从外面临时招募来的工匠指挥得团团转,看似没有什么章法,但茶楼却是在快速的发生变化。
  方盛发现孟泽发布指令的时候极为简洁,几乎不存在伙计工匠听不懂的情况,以往被方盛认为愚笨的伙计,也似乎一下子开了窍一般。
  而孟泽看似隨口指挥,但等多间事情完成了之后,方盛稍微一復盘,便发现孟泽对於各个任务的进行的先后有极为精妙的安排,以至於所有人都在干活,但各自之间却一点也没有相互干扰!
  方盛十分震撼。
  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孟泽对这些东西已经是熟极而流,果然如他所说,肯定是在汴京举办过无数场雅集,才能够做到如此熟练!
  而且不仅如此,方盛对孟泽的聪明才智更是深感震惊,毕竟如此纷繁复杂的局面,就算是十分熟练,也没有人能够如同孟泽这般举重若轻,这意味著孟泽有一颗七窍玲瓏心!
  於是,在方盛瞠目结舌之间,仅仅是三天时间,闻香楼便彻底变了模样。
  ……
  岑嘉祥晃晃悠悠从弄玉楼出来,脸色有些灰败,精神十分萎靡,脚步有些蹣跚。
  他抬头看了一下晨光,神色有些懊恼,低声道:“醉生梦死,醉生梦死啊!
  老子怎么就如此粗鄙,天天就想著这些低级趣味!
  不行,从今天开始,老子要变得风雅起来!……嗯,明天去折桂宫!”
  从对面走过来的孟泽与方盛顿时相视一笑。
  折桂宫比弄玉楼要含蓄一些,风雅一些,但一样还是……青楼。
  孟泽朗声道:“吕先生,你听说过没有,那闻香楼请了高人,正在筹办雅集。”
  岑嘉祥顿时竖起了耳朵。
  方盛道:“这雅集跟我们有什么关係,估计又是什么达官贵人与读书人参加的,我们身份可进不去。”
  孟泽笑道:“这次不一样,这闻香楼却是举办了一场面对老百姓的雅集,只要愿意掏个百余文,便可以参加这雅集。”
  方盛嗤笑了一声道:“百余文便可以参加的雅集,那能是正经雅集么。”
  孟泽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闻香楼筹办这雅集,可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反馈多年的老茶客,特意从京城请来高人,筹办这场雅集。
  据说这雅集可是扬州独一份,与扬州雅集全然不同的!”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一会便去远了。
  岑嘉祥却是將闻香楼的名字给记下了,招手唤来一辆马车,吩咐道:“去闻香楼。”
  马车摇晃,岑嘉祥坐在车上昏昏欲睡,一晚劳累,这会儿却是有些撑不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而听得车夫道:“贵客,已经到了。”
  岑嘉祥挣扎著下车,下车时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隨后抬头看眼前茶楼。
  “嗯?”岑嘉祥有些诧异。
  只见眼前茶楼与扬州大多数茶楼都有些不一样。
  只见门口乃是一个竹门,用不少老竹编排而成,这些竹子保留竹节纹理,並不做打磨。
  竹门上方掛一块粗麻布帘,帘长及腰,用墨汁写“东篱雅集”。
  岑嘉祥不懂书法,但看得出来这字看著並不太工整,奇妙的是,这不工整的字体却又一种洒脱质感。
  岑嘉祥挠了挠脑袋,他不懂什么风雅,自然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稀奇之处,但他腰包里有的是钱,抬脚便往里面走。
  在柜檯交了百余文钱,便往里面走去。
  岑嘉祥不识风雅,但茶楼还是去过的,这闻香楼却与其他茶楼全然不同。
  岑嘉祥扫了一眼,大堂不做满铺桌椅,而是用竹屏风隔出小隔间,虽然並不全然隔开,但却有一种私密感觉。
  而且大堂隔开隔间並不多,还留出大量的空间,靠墙位置放著一些长条桌子,桌子上摆许多的糕点茶水。
  这下子更是让他摸不著头脑,看到角落时候,更是有些诧异,角落装饰却是一些粗陶罐子,罐子里斜插一些竹子,看起来有些奇怪。
  岑嘉祥往里面走,发现脚下脚感有些奇妙,低头一看,地上不铺地砖,有一层金黄色的颗粒,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一层晒乾的稻壳,踩上去有轻微沙沙声,嗯,脚感挺好。
  岑嘉祥寻了一个隔间进去坐下,发现的角落放一个陶製小水缸,凑过去看,发现里面养了数株浮萍,不知道怎么著,却是觉得有些心旷神怡。
  岑嘉祥觉得这茶楼处处与眾不同,但也並不知道妙处何在,只是觉得感觉挺好。
  “这就是所谓的风雅么?怎么感觉像是乡下田园一般?”
  岑嘉祥自言自语道。
  岑嘉祥说话声音不算大,但这隔间只是用竹屏风隔开,根本就不隔音,他的自言自语被人听了去。
  “呵呵,什么乡巴佬,也来参加雅集?”有人讥讽道。
  岑嘉祥闻言顿时有些恼怒,看向说话处,却是一个一袭青衫的青年人,看其气质,应该是个读书人。
  不过这青年人青衫微微有些洗得发白。
  哦,落魄文人。
  岑嘉祥立即回嘴反讥道:“我的確不风雅,但兜里却是有不少钱,你这书生倒是风雅,但付了雅集费,兜里还剩了几文钱?”
  此言一出,那落魄读书人顿时慍怒,道:“看来不仅是乡巴佬,还是一身铜臭的乡巴佬!”
  两人斗嘴,顿时引起大堂其他人的注意,纷纷看了过来,竹屏风隔出一些空间私密感,实际上並挡不住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