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泽与方盛签订了契约,隨后方盛恭敬將三锭银子给到孟泽,然后才急急问道:“柳先生,刚刚你说了雅集,我们这茶楼也需要办雅集吗?
雅集我们倒不是没有办过,但也是接了客户的委託才办,平时办的话,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孟泽笑了笑,道:“方掌柜,你觉得普通百姓有机会参加高端的雅集么?或者说,他们有没有参加高端雅集的需求?”
方盛闻言顿时眼睛大亮。
孟泽笑道:“明白了吧?”
方盛连连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扬州城里並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参加到高端雅集里面去的,但是人人都想参加雅集!
咱们茶楼举办高端雅集,让那些没有机会参加高端雅集的人,只要个几十文便可以参与进一场雅集。
別说他们了,就是老朽也觉得千值万值啊!”
孟泽点头笑道:“这个事情里面,有两个核心的逻辑。
一个是,我要找准一个巨大的空白市场。
茶楼举办雅集,实际上是高端文化的下沉,这一块没有人举办过,因此是一个极大的空白市场!
茶楼雅集的模式一旦开启,便会引来一个巨大的热潮!
其次是,我要打破茶楼获客模式的局限。
你们之前茶楼的获客方式,就是靠散客上门,本质是“等客来”。
办茶楼极为依赖地段和口碑,因为你们缺乏主动引流的抓手。
而雅集是天然的引流鉤子,可以將大量的客户勾引前来!”
听得孟泽分析,方盛更是激动,因为他知道孟泽所说全都是对的。
大宋百姓对高端雅集有天然嚮往,但多数人是没有这个机会参加的。
底层文人如穷秀才、帐房先生等,他们地位不高参加不了权贵私宴,一些富裕小商贩、作坊主、帮閒等等也想参与高端雅集,都想活得更加体面一些,但是根本就没有参与其中的机会!
然则孟泽提出的茶楼雅集,恰好填补了这个缺口。
只要及时文钱,就能体验“斗茶、赏器、听曲”的雅事,试想谁不想体验一下!
所以,只要闻香楼將雅集办起来,一下子就可以把闻香楼的名声给打开,到时候整个扬州的人都知道闻香楼,这般一来,闻香楼还会缺生意么?
另外,闻香楼举办了高端雅集,那么在许多百姓眼里,闻香楼就是十分高端的,来了就有面子,自然有大量的人趋之若鶩!
方盛感觉自己悟了,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的悟了!
果然还得钱啊!
別看之前这柳先生说了那么多,各种细节说得神乎其神的,但最有用的还是这个茶楼雅集的开创性举动!
这小子,甚是油滑啊,不见兔子不撒鹰,全都是手段啊!
方盛感慨心道。
不过他並没有怨恨孟泽,反而如视珍宝一般看著孟泽,道:“柳先生,以老朽的经验看来,这个法子绝对是有效的!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筹办一个高端雅集,这个老朽可不会啊!
之前倒是有举办过雅集,但都是普通雅集,若只是普通雅集,是吸引不了人的,毕竟许多百姓都会自己办普通雅集,他们缺的只是高端雅集。
但要办高端雅集问题很多,一是老朽不懂,二是高端雅集办起来费比普通雅集要高得多。
当然,这雅集是为了吸引客流,是可以不挣钱的,但也不能亏太多,否则后面压力还是太大。”
孟泽笑道:“这个方掌柜就不用操心了,我自然会为闻香楼操办一场雅集,这场雅集能让闻香楼一炮而红。
至於费……”
孟泽自信道:“……庸人才会用各种高端器具、高端食材进行堆叠营造出高端感觉。
我不是不用,但更多的是用巧思,许多平时看来平平无奇的东西,只要有足够的审美,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方掌柜,接下来您瞧著就是了。”
方盛不知道孟泽要怎么操作,但今日孟泽给他的震撼已经足够多,他已经是十分信服孟泽,因此连连点头。
然后第二天的时候,方盛心中的狐疑却是越来越多。
第二天下午时分,孟泽带著方盛去了扬州南城惠民街。
惠民街乃是一条市井街道,里面卖各种老百姓日常用品,各种用品价格低廉,但质量自然也不上档次,只有穷苦人家才会来这边採购,稍微富裕的,都不屑於来这里。
孟泽揣著张纸条走在前面,方盛揣著颗七上八下的心跟在后头,心里先犯了嘀咕,怎么办高端雅集却来了这市井巷子?
不过他还是沉住了气,毕竟昨天孟泽给他的震撼还是足够大的。
只见孟泽在巷子里左拐右拐,然后来了一家竹器铺。
竹器铺里堆得满噹噹,粗竹杆靠在墙根,竹篾子散在竹筐里,连空气里都飘著竹屑的腥气。
铺里老板见到来人,笑著迎上来,大约是觉得方盛是做主之人,老板与方盛道:“这位老先生,可是要採买一些竹子?”
方盛指了指孟泽,道:“是柳先生要买,你跟柳先生沟通即可。”
老板赶紧看向孟泽,道:“柳先生,您看看需要什么东西?”
孟泽点头,指著墙根那堆带著黑斑的竹杆:“就要这个,挑八百根直径三指粗的,再要二百片竹篾,不用打磨太细,留著自然纹路最好。”
方盛凑过去一看,那竹杆表皮坑坑洼洼,还有几处虫蛀的小疤,忍不住拽了拽孟泽的袖子:“柳先生,这竹杆也太糙了?
雅集用的东西,怎么也得选光滑些的,我看隔壁铺子里有上了漆的细竹,虽贵点,但看著体面。”
孟泽没急著解释,只让老板报价,给老板报了地址,让老板八竹子送过去,转头对一脸著急的方盛笑:“方掌柜,您先別急,咱们再走两家。”
下一站是“王记陶窑”,窑口还冒著热气,地上摆著刚出窑的粗陶罐,有的釉色不均,有的罐口歪了点,一看就是没卖相的“次货”。
孟泽蹲下来,翻拣出两个带冰裂纹的粗陶罐,又拿了几个碗口不齐的粗陶碗:“窑主,这样的东西陶罐碗多少钱?”
那窑主正忙著开窑,扫了一眼,发现孟泽挑的是次品,量又不多,乾脆道:“不值钱,你要拿走便是。”
孟泽闻言笑了笑,道:“我要的量多,你还是给报个价吧。”
窑主闻言停下来手上的活,跟几个伙计交代了一下,然后走过来,有些诧异看著孟泽二人,隨后道:“这些都是次品,普通百姓都不爱用,也就穷苦人家实在没钱才会买,你们拿来做什么?”
孟泽一笑道:“我们自有用处,您给报个价。”
窑主倒是没有再多问,毕竟人家买去作甚与他也没有什么关係,只是问道:“你要多少?”
孟泽道:“陶罐来个百个,陶碗多些,来个二三百个,另外还有粗陶盘子二三百个、粗陶小香炉二十个……”
孟泽报了一堆。
窑主似乎有些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要拉去乡下售卖吧?倒也是一条门路,不过瞧您二位也不是乾货郎的活啊。”
孟泽失笑道:“你这窑主,怎么这般多管閒事,你管我们拿去干什么啊,你又不是卖兵器的,还怕我们作奸犯科不成?”
窑主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嗨!我这人天生就是这般,您別见怪,你让我算一算。”
窑主拿了算筹左算右算的算了许久还是没有结果,孟泽有些不耐,道:“你直接报个单价即可,我来算。”
窑主正算得满头大汗,听得孟泽这么一说,也是解脱道:“其实我平时算数很厉害的,就是你要买的这些有些不太好计算,有的一文钱能买几个,有的一个几文钱,我还是得用些时间才算的出来。”
孟泽哭笑不得,心想你算数这般差,平时生意是怎么做的,只是这种话不好说,只能点头道:“你报价,我来算。”
窑主赶紧將价格报了报,果然价格十分低廉。
方盛在旁边神情十分纠结,数次想要说话,但却是忍住了。
等到后面与窑主谈妥,刚出了门,方盛就忍不住拉住了孟泽道:“柳先生!其实,闻香楼也不是那么穷!
这一次老朽虽然想著能省则省,但个一二百贯办个雅集,老朽觉得一点也不过分的,您別给老朽省,老朽还是明白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道理的!
您看那些陶罐歪歪扭扭,陶碗更是连口都不齐,摆出去客人得笑话咱们寒酸啊!”
孟泽看著方盛通红的脸,知道他是真的急了,也不打趣,笑道:“方掌柜的你別急,我不是为了给你省钱,而是要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你现在不理解没有关係,等我布置好了,到时候你再看看就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方盛看著孟泽自信而篤定的神情,心下就算是有再多的狐疑,也只能压下去,然则下一刻,方盛又是心里打起鼓来。
两人接著去“陈记布庄”,孟泽没要细软的丝绸,也没要印著纹的细布,偏选了堆粗麻布,顏色还是最朴素的米白,边缘还带著没剪齐的毛边。
方盛:“……”
方盛忍住没有说话,只是心里跟数百只老鼠抓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