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赶紧收敛心神,跟著父亲往角落的茶座挪去,刚坐下没一会儿,就见一个穿著青色公服的人慢悠悠走了过来,正是他们要等的王主簿。
  王主簿身边跟著个小吏,正低声说著什么,脸上带著几分犹豫。
  李金刚心里一紧,拉著李起身,刚想上前,却见沈括忽然从旁边走了过去,笑著对王主簿道:“王兄,方才富相公还问起今年漕运的承包进度,说扬州是南北漕运要地,可不能出半分差错。”
  王主簿闻言,脸上的犹豫顿时散了,忙拱手道:“沈参军放心,下官已经把承包清单整理好了,就等新转运使过目后,便下发各商行。”
  李金刚和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希望。
  看来王主簿不是故意刁难,真的是在等新转运使定夺。
  李金刚悄悄鬆了口气,拉著李往后退了退,打算等王主簿和沈括说完话,再找机会上前见礼。
  这时,水榭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讚嘆声,原来是有文人写好了词,正高声吟诵著。
  月色渐渐爬上来,洒在景园的青石板路上,绢灯的暖光映著桂树的影子,风一吹,满院的桂香裹著诗句飘过来,连李金刚这样常年跟漕船打交道的人,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李望著水榭里的灯火,轻声道:“阿爹,等咱们的事办成了,以后说不定也能光明正大地来参加这样的雅集呢?”
  李金刚看著女儿眼里的憧憬,忍不住笑了:“会的,只要咱们把生意做好,以后別说雅集,就是跟这些官老爷、文人们有一些正式往来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以后咱们能够自己承办这景园雅集,到时候跟富相公这样身份的大人物都能说上几句话呢!”
  说著,他忽而眼睛一亮,道:“王主簿已经跟沈括分开,正独自往茶座这边走来,机会来了,跟我来。”
  父女俩整理了一下衣袍,迎著王主簿走了过去,李金刚拱手作揖,堆笑道:“王主簿安好,在下李金刚,是扬州漕运行的,今日特来向您请教些漕运承包的事……”
  王主簿刚走到茶座旁,冷不丁被人拦住,抬头见是李金刚,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往四周扫了眼,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眼神极为犀利,道:“李东家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景园雅集上拦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谈漕运承包的场合吗?”
  李金刚脸上的笑容僵住,双手还维持著作揖的姿势,额角悄悄冒了汗:“王主簿息怒,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只是实在急著知道承包的事,才想著找您问一句……”
  “急?急就能不分场合?”
  王主簿的声音又冷了几分,道:“你当这雅集是你家漕运码头?什么话都能在这里说?要是被富相公或是沈参军看见,你担待得起,我还担待不起呢!”
  这话像巴掌似的打在李金刚脸上,他又羞又急,脸颊涨得通红,嘴唇动了动,却想不出半句辩解的话。
  他知道王主簿这话没错,是自己太心急,犯了忌讳。
  一旁的李看著父亲难堪的模样,眼圈悄悄红了,攥著衣角的手指泛了白,心里又委屈又难受,却不敢出声打断。
  李金刚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姿態放得更低:“是是是,王主簿说得对,是在下糊涂,是在下失了分寸,您別跟我一般见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拉了拉李的衣袖,示意她也道歉。
  李咬著唇,跟著小声道:“王主簿,是我们不对,您別生气。”
  王主簿瞪了李金刚一眼,又瞥了眼低头的李,心里的火气消了些。
  他也不想在这雅集上闹僵,要是被富弼或是沈括撞见自己跟商户爭执,难免落个“失仪”的印象。
  他往水榭方向望了眼,见那边的文人还在吟诗作对,才又压低声音,语气稍缓却依旧严肃:“今日这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漕运承包的事,等新转运使定了章程,我自会让人通知商行,你別再像这样急吼吼地找过来,坏了规矩。”
  李金刚一听这话,知道事情还有转机,悬著的心终於落了半截,忙不叠点头:“是是是,多谢王主簿宽宏大量,在下以后绝不再犯这样的错,静候您的通知!”
  王主簿瞧了李一眼,他目光如炬,自然看得出来眼前是个女儿身,脑子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呵呵一笑道:“这就是你爱女李,听说最近与孟家庶子打得火热,事情成了么?”
  李金刚一听脸色都变了,赶紧道:“王主簿,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只是老夫在主张而已,我女儿却是不知道此事。”
  王主簿呵呵一笑道:“我也是听了一嘴而已,李行长,有些人可信不过,你若是与他们纠缠太深,我对你也要敬而远之。”
  李金刚浑身上下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赶紧低声道:“还望王主簿明示,是谁在乱说话?”
  王主簿哼了一声道:“我家孩子就在州学,听了几嘴閒话跟我说了,我自然是不太当回事的,你当不当回事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就这样吧!”
  王主簿没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开,转身快步走向另一侧的迴廊,显然是不想再跟他们多待。
  李金刚直起身,看著王主簿的背影,额头儘是冷汗。
  李凑过来,声音带著鼻音:“阿爹,您没事吧?”
  “没事。”李金刚揉了揉她的头,语气里带著几分疲惫,却也有鬆快。
  “好歹没把事情闹僵,王主簿给了咱们一线生机,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他抬头望向满院的桂香与灯火,轻轻嘆了口气,“做生意啊,有时候就是得受点委屈,忍过去就好了。”
  李闻言鬆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
  李金刚眼神忽而犀利了起来,道:“回去要查一下,是谁在州学乱说话,竟然敢拿你的清誉来嚼舌头,差点还坏了搬运行的大事!”
  李皱起了眉头,道:“我只是跟孟泽见了一面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李金刚拉著李到了角落里,將自己与孟家商议的事情简短的说了说,李十分惊诧,道:“阿爹,何至於此啊,那孟泽虽然还挺好看,但不至於让你下这么大的本钱。”
  李金刚摇头道:“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我就想知道是谁嚼这舌头!”
  李想了想怒道:“不是孟伯林便是孟伯彦兄弟,除了他们,谁还在州学。”
  李金刚想了想,怒色更甚,道:“孟家的人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