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门二街,老滕家的餛飩店。
年轻的林长善,今天换了一件青色儒服,头上插著一根绿檀的木簪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会缓慢形成一种类似於祖母绿的顏色。
看起来十分漂亮。
不多时,前方多了上百位腰间別著长刀,身穿宫內製服的侍卫。
上百人小跑,步履如一,竟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都不用侍卫开口,街上的人群纷纷闪开,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但唯有一处例外,那就是桌前正准备喝餛飩的林长善。
有一说一,他林长善不想惹事,但也著实怕事儿。
不然昨天也不会费尽口舌,將事情讲的那么透。
但相府林家骨子里都透著一种固执。
比如他哥林珙就十分固执,而二哥的固执全部都来源於父亲林若甫。
老父亲林若甫希望林长善能站出来,因为自家这个儿子的確有天赋。
可问题是,林长善对朝堂之事实在没什么兴趣。
再加上多年来韜光养晦,哪怕知道自己这个小儿子不简单,很多时候却也会下意识忽略。
但这一次不一样。
有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经过昨晚那场围炉小谈,本著好用就往死里用的想法。
林长善就被逼到了这里。
他也没办法,但谁让这是自己亲妹妹呢?
而另一边,一名侍卫头领注意到长桌前,坐在板凳上的林长善。
他脸上有些纠结:
“林三公子,陛下马上就要到了,要不您让一让?”
林长善摆摆手,给了对方一个温文尔雅的笑容:
“不让你为难,上报吧,理由就说,我想想,就说我皇宫都能自由进出,你们拿我没办法。”
“况且这天下,哪还有外甥见舅舅不让见的道理?”
侍卫头领一脸无奈。
按理说这不合规矩,陛下出行,是一定要净街的。
可问题是,天大地大,这庆国还是陛下最大。
林三少爷有陛下的口諭,皇宫都能隨意进出,更別提净街这种小事。
所以在片刻的沉默后,侍卫头领只能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净街的百人队伍继续向前。
先是仪仗队,然后威风凛凛的骑兵,最后才是一辆超大豪华马车。
在经过林长善旁边的时候,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隨后窗帘被拉开,一个衣冠不整,穿著一件黑色素服的男人看了过来。
林长善嘴角上翘,一脸灿烂笑容,十分熟络的打起招呼:
“陛下,你来了,要不要来碗餛飩?”
车內坐著的这位气势十足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庆帝。
他皱著眉头,一脸不悦的瞪了林长善一眼,没好气的训斥道:
“你这混小子怎么在这?”
林长善摊开手,髮髻上插著的木簪子反射著类似玉石的光泽:
“舅,我就这一个妹妹,她身子弱,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放心。”
这让庆帝再次皱眉,语气也不由加重了三分:
“胡闹,你还能陪她一辈子不成?”
换做是其他人,这个时候已经被嚇得满头大汗,双股颤颤。
但林长善却一脸无奈,甚至还对庆帝抱怨道:
“我能怎么办,谁让她是我妹呢。”
隨著一声冷哼,庆帝拉上了帘子。
不过在马车行动前,车內却传来庆帝的声音:
“宫典,取一碗餛飩,钱让他付。”
若是让旁人看了?
怕是要大呼此人是谁,当街阻拦圣驾不说,言语间对陛下更是没有半点尊重。
但熟悉宫內事物的,却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眼前这位可不单单是万家生佛的林三公子。
他在宫中,也是颇有圣眷!
而隨著马车前行,林长善在后面打了声招呼:
“舅,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隨便他拿起长凳上食盒,哼著小曲,大摇大摆的向后面的马车走去,嘴里则吆喝著:
“小碗儿,你哥我来啦。”
片刻之后,林长善钻进了马车。
车內坐著一白一青两个女子,乍一看?
还以为是白蛇青蛇呢。
可惜,这条白蛇虽然气质出眾,但身子骨娇弱,眉宇间带著一批疲惫。
但胜在五官精致,恰似画本里惹人怜爱的病美人。
此刻看著推门而入的亲哥哥,林婉儿白皙的小脸认真,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哥,是婉儿,不是碗儿。”
林长善长袖一甩,十分洒脱的摆摆手:
“都一样,自小我吃大碗,你吃小碗,所以你是小碗儿。”
一旁的侍女晚秋则捂嘴轻笑:
“三少爷,又来欺负小姐了。”
与此同时,位於另一边。
刚刚入城的范閒,模样端庄,唇红齿白,端是一位俊俏少年郎。
而在他这辆马车前方,则是一排威风凛凛,身披赤色鎧甲,手持大旗的骑兵。
初入京城,范閒对周围一切都十分好奇。
他四下观望著,不由的感慨著京城就是不一样。
这比老家儋州繁荣太多!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范閒神色一变,当即掀开门帘。
然后就看到视线的前方,有一位穿著银灰色锦绣服,面容白净,微胖,类似於管家的男人。
正在跟红甲骑兵交谈。
范閒不解,但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不久前,滕子京离开前跟自己说过的那番话——
“前往一路直行就是范府。
须知京城凶险,这里不比儋州,你的那位姨娘柳如玉如果真想杀你?
怕是没那么容易让你进范府大门!”
范閒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本以为对方就算要动手也应该在暗处。
但没成想,自己这位姨娘如此急不可耐。
这还没到范府呢,就已经差人来接自己了。
好好好,好一个下马威!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但话又说回来,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对於这位柳姨娘?
范閒只是不想招惹,却也从未怕过对方!
很快,红甲骑兵便撤走,只剩下孤零零的一辆马车停在道路中间。
这位银灰色,管家打扮的白净男人,一脸恭敬的喊道:
“护卫另有要职,小人护送范爷回府!”
范閒眉头一挑,反手拉上了帘子。
只是感受著马车的动向,范閒不由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前方:
“刚才有人跟我说,直行就到了范府,怎么转弯了?”
管家打扮的这位驾驶著马车,面色如常,上半身紧绷著,似乎被尺子量过一般,说话时上半身一动也不动:
“前面马车翻了,得绕道回府。”
范閒嘴角上翘,似在嘲笑:
“翻的可真巧。”
巧吗?
不知道,也不重要。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滕子京跟他说这京城不一样。
看来,这地方的確不一样。
但话又说回来,范閒又不是一般人,他倒要看看,
这柳如玉究竟有多少新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