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清穿过漫长的宫道,不知道景和帝单独召见自己是想干什么。
御书房內,景和帝坐在龙椅上,神色冰冷,不怒自威。
“爱卿,你可知罪?”
景和帝的声音冰冷,在御书房內迴荡。
门外的侍卫和宫人们都垂下了脑袋。
顾晏清一身月白色长袍,虽然跪在地下,却还是身姿挺直,不卑不亢:“臣不知。”
景和帝把一叠杨党落马的人阮为道之流的证词丟给顾晏清,“你看看吧!”
看著地上杂乱的纸张,顾晏清拿了起来,第一张就是:
杨次辅交代的,不能放过不尊师重道之徒。
字跡应该是阮为道的。
这一次由於被调到城外,顾晏清並没有参与这一次对於杨党的审问。
况且景和帝为了避免朝堂震盪不稳,所有人的问责,实际上都是秘密进行的。
新朝缺人。
景和帝已经认识到了这个严峻的问题。
若是再过几年,年年科举,景和帝就可以有用的人了,可是今年是新朝第一年,景和帝除了原本的班底,根本无人可用。
可就是这些景和帝要处置的大臣们,撑起来了整个朝堂,若是雷霆手段,只怕要没了一半。
牵涉实在是太多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景和帝选择隱忍。
潜邸时期,景和帝已经忍了十几年了,不在乎这一点时间。
他对每一个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模糊地承诺过,若是能够如实交代,不会杀他们。
现在確实不会杀,可日后就不一定了。
相较於太子景礽,景和帝更有能力,相较於八皇子景祀,景和帝更能隱忍。
“这……这怎么可能?”
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顾晏清心上。
阮为道所言,是受了杨次辅的暗示,才去处置这个“逆徒”的,什么逆徒?
若是为民做事、为国效力干实事也被称为逆徒的话,那么杨党全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只是贪一个所谓“清臣”的名號而已!
“臣以为,不一定属实……”
顾晏初死在自己面前,给顾晏清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尤其是听说,顾晏初是和苏砚冬一起赴约,回来时却已经这样了。
害了顾晏初的,不就是苏砚冬吗?怎么会有反转?
““你信真正害了顾晏初的人的鬼话!”
“顾晏初要是在天有灵,应该会来打你的!”
苏砚冬被穿了琵琶骨,痛到面容扭曲,可还是出言嘲讽。
“你还有脸提我哥哥?!就是你最对不起他!”
“那年的賑灾,明明应该是你去的,你却逃了,留我哥哥一个人去賑灾!”
不只是一点点误解,已经成山了。
愤怒的顾晏清把苏砚冬放到了野外自己修建的水牢。
出来的时候,苏砚冬已经昏迷不醒了,一直在发抖。
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
可若是地上的这些东西都是真的,顾晏清该如何自处?
神色恍惚之下,顾晏清继续往下看。
顾晏初当初去賑灾,是二师兄彭皖所为。
彭皖,不是待自己最好、一直安慰自己的人吗?
在兄长去世之后,自己与苏砚冬单方面决裂且报復,彭皖一直都在鼓励自己,还给自己出主意。
为什么害兄长的人会是彭皖啊!?!
顾晏清浑身都在哆嗦,颤抖著手又拿出一张佐证,上面写著审讯记录。
““毒杀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过是被苏砚冬递一杯酒而已,可是这小子不知道吃了什么,风硬是不给他递酒,反而把那酒自己喝了,可是准备的毒药都是没有解药的,他喝完之后告別了苏砚冬,转身就回了自己家,他自己找死,我们有什么办法。”
“为什么要让顾晏初给苏砚冬递酒?”
“苏砚冬那小子精的很,一般的人给他递酒他都不喝,我想著若是那小子死了,这小子也能成为苏党的领袖啊,回归咱们杨党不是更好吗?结果他倔的很,直接就自己喝了”
“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呢?”
“师傅的意思是两个人一起毒了,可是我於心不忍啊,师弟也是我带大的,彭皖想到了好办法,让师弟把那小子毒死,就能回归,也没有什么不尊师重道的罪名,何乐而不为呢?可他偏偏就要这么傻。”
阮为道似笑非哭似哭非笑,上面写著他好像有些疯癲了,回想起这件事,自己將自己的小师弟亲自毒杀,就因为他不愿意给另外一个人下毒,也算是硬生生把他逼死了。
“我悔恨啊,明知道那小子是这种君子性格说不好的就是又傻又倔,可是还想著他能够回归杨党,不被杨次辅追究,怎么就被那小子勾了魂了呢?”
“你当时为什么不派人给他催吐呢?”
“要是引起苏砚冬的警惕该怎么办?那小子精的很……偏偏师弟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头就吐血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喝的不是毒酒呢。”
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从来都没有拿兄长的性命当过一回事,可偏偏兄长又傻又倔,怎么就连就医都没有,直接回家吐血死了呢?
苏砚冬与兄长是好友,兄长为了护他,又不能对自己昔日的同门怎么样,最后硬生生被逼死了!
硬生生被逼死了啊!
兄长死前说什么来著……
“日后……戒骄戒躁……咳……莫要衝动……”
眼睁睁看著兄长一口一口的吐血,再也没有力气说话,他著急忙慌的连鞋都没穿,就去外面找了大夫,可是回来的时候兄长已经没了。
那毒药来的又急又快,是典型的剧毒,很明显杨党对於苏砚冬是一种灭杀的態度,可是哥哥你为什么要喝下去呢?
顾晏清的嘴角出了一点血,是被牙齿咬伤的嘴唇流血了,他的手上的指甲狠狠的插进肉里,继续往下看著。
“你说的賑灾又是怎么回事?”
“賑灾总要有人去吧?彭皖在我们派系里,身世不出眾才能不出眾,名次不出眾,什么都不出眾,这次賑灾肯定会轮到他,可是他使了计谋,让师弟代替他去了。”
“那么危急的賑灾怎么会是小小的计谋就可以让我们探代替他去呢?你师弟在你们派系里不是很受重用吗?”
“我思来想去一点,还是觉得人不该有道德的,良心也不该有。”
阮为道笑了一下,就像是现在这样,自从师弟死了之后,做过许多丧良心的事。
“师弟是自愿去賑灾的,彭皖后面甚至还嫉妒师弟声名远扬,得了大功绩。”
这功劳给你要不要哇?那般清俊的师弟,在繁城差点被打死。
可笑的是,这个说著“我刚出生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將顾晏初推向賑灾地的人,还嫉妒起顾晏初辛苦取得的功绩,到处说是顾晏初抢了他的功绩。
“这些事,你不知道吗?”
前些日子,顾晏清甚至还请彭皖吃了一顿饭,言道感谢这么多年的照顾。
景和帝手下的金龙卫稟报的时候,看著手上的供词,景和帝陷入了沉默。
宴请了自己的仇人,报復了自己的恩人。
若是顾晏清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疯癲啊?
可是他作为顾晏清的君主,实在是不能看到他越错越深,顾晏清在他潜邸时期就投奔他了,这些年一路走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景和帝都看在眼里。
这小子本性不坏,就是人傻了点。
可是受伤的为什么永远都是苏砚冬?景和帝想到自己差点真的把苏砚冬交给顾晏清凌迟了,心里堵。
“你把你的仇人视作挚友和人生导师,忽视了真正教导保护你的人。”
景和帝的声音和兄长的声音同时响起,顾晏清打了个寒颤,像是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直看著纸发呆,如同被点穴了一样。
“我要去杀了彭皖!”
这小人,以玩弄別人为乐趣,戏耍了自己害死之人的弟弟,想必很得意吧?
“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