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箏瞧著儿子后怕的小表情,伸手探上男人的脉搏,“放心,他没死。”
裴小辞闻言,拍著小胸脯,长长鬆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嚇死我啦!”
裴云箏本来想把男人丟出去算了。
现在人又被儿子打得伤上加伤,万一死在外头,牵扯到他们就麻烦了。
眼下只能先把人救活。
“他太沉了,小辞,赶紧帮忙把人弄进屋!”
“哦、哦,好勒!”
母子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昏迷的男人搬进屋。
裴云箏吹亮火摺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而裴小辞这个小机灵鬼立刻捧来医药箱,凑过来,两手托著小脸蛋趴在床边,“娘亲,他伤得严重吗?”
“不算太……”
裴云箏话刚起头,视线瞥到男人左腿断箭处流出的鲜血呈暗紫色,脸色顿时变了,“糟了!他中的箭上有毒!”
“啊?”
裴小辞长大嘴巴,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腿上的伤口,“那他还有救吗?”
裴云箏伸手探上男人的脉搏,“他中的毒很霸道,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人是被他打晕的,万一死在他们家,官府的人会不会把他抓去蹲大牢?
他还年轻,还没娶上媳妇孝敬娘亲呢,他不想蹲大牢啊!
裴小辞皱起小眉头,整个人都快碎了,“要不咱们去镇上请个年纪大有白鬍子的大夫来给他瞧瞧?”
在他的认知里,留白鬍子的老爷爷都是经验丰富医术精湛的存在。
裴云箏瞧著他紧张的小模样,挑了下眉梢,“方圆百里,医术最好的大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裴小辞捧著腮,愁成了小苦瓜,“可是连你都没有办法,我岂不是完蛋了?想我年纪轻轻往后余生就要在大牢里度过了,真是天妒英才啊!”
“我只是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又不是说他死定了。”
“那就是有救嘍?”
裴小辞大眼睛一亮,视线不经意间瞅见男人腰间掛著的玉佩,“娘亲,你看!他戴的玉佩又透又润,肯定很有钱!咱们救活他,他不得付咱们一大笔诊金报答救命之恩呀!”
他小时候经常生病,娘亲为了给他调理身体了好多银子,难得遇上个大肥羊正好宰他一顿。
“你个小財迷呀,把心放肚子里,我会想法子救活他。”裴云箏颳了下儿子的鼻尖,视线瞥向男人腰间,白玉如意佩圆润饱满,小巧精致,瞧著倒像是女子的配饰。
虽然学医的几年,师父对她倾囊相授,但她只给村里人治过头疼脑热,还是头一次接触如此复杂的病例。
不过,以这个人的情况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裴小辞立刻擼起衣袖,“我给你帮忙!”
裴云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用,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好吧。”
裴小辞虽然不太放心,却还是乖乖点头,想了想,又叮嘱道,“娘亲,我就在里屋,要是大肥羊醒来欺负你,你一定要叫我哦!”
“知道啦。”
待小傢伙离开,裴云箏准备下针,一低头男人的蒙面巾便映入眼帘。
她手上动作一顿,撇嘴道,“藏头缩尾不是君子所为,你不请自来,我看看你的长相不过分吧?”
男人已经昏迷,纵使不愿意也阻止不了她。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答应嘍?”
裴云箏等了片刻,伸手抓住面巾,轻轻一扯。
顿时,一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便映入她的眼帘。
男人五官生得极好,长长的眼睫毛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樑下,双唇被毒素染成暗紫色,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人神共愤的美貌。
在他鼻侧左脸上,有一点小小的痣。
配上一身的伤,有种战损的破碎感。
裴云箏从未见过他,但对上这张脸,脑海里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逝。
可惜速度太快,她没有捕捉到半分。
“嘖!看在你长得赏心悦目的份上,救你一命。”
裴云箏欣赏完他的男色,低头专心给他施针逼毒。
男人中毒时间太久,毒素已经扩散至全身,没办法一下子逼出。
不过,对她来说,越棘手的病人,越能激起她心底的好胜心。
裴云箏把男人体內的毒素当成是挑战,利用银针暂时压制住毒素的扩散。
想完全治好他,还需要一段时间。
此人来歷不明,还得找机会摸一摸他的底细,否则救下恶人,岂不是引狼入室,自取灭亡?
等针灸结束,已经是深夜了,裴云箏担心男人夜里伤口恶化,便守在床边观察他的状態。
她手撑在床边,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睡了过去。
…………
宇文拓是被疼醒的,睁开眼睛周围却是一片漆黑。
他摸索著想爬起来,却摸到一只柔软光滑的手。
此人绝不可能是玄夜和寒山。
难道是三皇兄的人?
男人心下一沉,动作快过意识,手顺著裴云箏的手臂笔直探出,哪怕眼睛看不见,依然精准无误地扣住她的脖子。
裴云箏昨夜睡得晚,並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床上的男人醒了。
直到脖子被一只温凉的大手扣住,她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你、干什么?我好心救你,你还想杀我不成?”
宇文拓听著裴云箏怒气腾腾的质问,手上动作不由一滯,“是你救了本、……本人?”
“废话!”
裴云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我要是知道你是个恩將仇报的白眼狼,就该把你丟去乱葬岗餵野狗!”
宇文拓听著她气势汹汹的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抱歉,冒犯了姑娘,只是我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眼睛看不见了,以为是有奸人想害我。”
眼睛看不见?
裴云箏闻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仔细观察他那双漂亮的桃眼。
果然发现男人的瞳孔完全不聚集。
奇怪!
怎么会瞎了?
裴云箏拧眉思索片刻,隨即伸手按上男人的脉搏,“你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宇文拓感受了片刻,摇头,“除了腿上的伤口有点疼,其他地方並无不適。”
裴云箏收回替他把脉的手,诧异道,“余毒虽然没有排尽,但也没有扩散,不应该啊,难道是……”昨晚儿子拿铁锹拍瞎的?
宇文拓听出她的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难道什么?”
裴云箏当然不可能出卖儿子,“我昨晚在院子里发现你的时候,你不仅浑身是伤,还身中剧毒。我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所以还没有配製出解药。你双目失明,也许跟体內剩余的毒素有关係。”
宇文拓中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中毒了,昨夜会潜入这座小院也是因为他无意间瞥到院中晒了不少草药。
此时,裴云箏的分析印证了她会医术的事实,男人心底的戒备鬆懈了几分。
然而,未及他再开口,门外就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小奶音。
“娘亲,昨晚被我拍了一铁锹的肥羊怎么样啦?他后来没有再欺负你吧?”
他话音刚落,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裴云箏站在床边,恰好挡住了裴小辞的视线。
她看著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儿子,边给他使眼色边回话,“当然没有,娘亲昨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他怎么会欺负我呢?”
裴小辞顿时放心了,小眼神溜溜一转,“对了,大肥羊呢?他把咱们晾晒的草药都打翻了,等他醒来必须多要点诊金!”
“咳!”
裴云箏瞥过床上男人的脸色,赶在小傢伙语出惊人之前打断他,“小辞,你肚子饿了吧?跟娘亲去厨房,你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娘亲,等大肥羊醒来,先问他吧,大肥羊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把他养肥点,狠狠宰他一笔,咱们就发达啦!”
宇文拓见他们母子说话完全不避著自己这只『肥羊』,终於忍不住插话,“你们商量怎么宰大肥羊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背著我这个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