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离开,朱棣却是感觉头疼了。
葛诚!
你最好不要背叛我!
燕王府的文书房
葛诚正低头整理著近日的往来公文,朱棣身著常服,缓步走了进来。
“葛长史!”朱棣隨手將两份文书放在葛诚面前:“这两份文书,你今日处理一下。一份是王府採买冬衣的清单,算算需多少银两、多少布料,报给库房总管;另一份是护卫换防的初步方案,下个月要调些人手回府值守,需协调州县民户借道,你先擬个对接的章程,不用写太细,大致方向就行。”
葛诚连忙起身接过,目光扫过文书內容。
冬衣清单上列著王府上下僕从、护卫的人数与所需衣物规格,满是民生琐事:护卫换防方案则只提了需借道通州、顺义两县,未写具体换防时间与人数,看起来不过是常规的军务协调。
他的心中一惊,躬身应道:“殿下放心,属下今日便办妥,绝不耽误事。”
朱棣微微頷首,又叮嘱了一句:“冬衣採买关乎府中人冷暖,得算仔细些;护卫换防对接州县,儘量別麻烦地方,免得张知府又说王府多事。”
说罢,朱棣便转身离开了文书房。
可他刚走出房门,便对身旁的马保低声吩咐:“你让人盯著葛长史的动向,看他今日是否会去府衙,若去了,悄悄跟著,听他跟张昺说些什么,尤其是关於这两份文书的事,一字不落都记下来。”
马保领命而去,朱棣则回到书房,心中也在盘算,这葛诚是不是真的背叛了自己,若是真的背叛了自己,那么就需要儘快处理掉了。
冬衣採买牵扯府库银钱,护卫换防涉及军务调动,若葛诚忠心,只会按吩咐处理事务;可若他与张昺勾结,定会忍不住將这王府动態传递出去,尤其是护卫换防的消息,张昺必然会格外关注。
果然,当日午后,马保便回来稟报:“葛长史午时去了府衙,径直去了张知府的书房,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来张知府便立刻让人去通州、顺义,查问王府借道民户的范围,还让人去府库问近期是否有大额银两调拨,用於王府採买。”
朱棣闻言,脸色沉了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葛诚果然泄露了消息!
他不过是让葛诚处理文书,葛诚却迫不及待將细节传给张昺,甚至还刻意夸大护卫换防的规模,显然是想让张昺认定燕王府有异动。
朱棣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身边养了內鬼。
是真的有可能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次日一早
朱棣特意召葛诚到书房议事,隨口道:“近来北平的流民似是多了些,徐牧昨日跟我说,州县上报的流民数不对,怕是有不少隱户没登记。你在府衙多年,与张知府也算熟悉,你觉得他为何压著不报?”
葛诚倒是没猜出朱棣在试探自己,不过,却也不敢直接指责张昺,便含糊其辞道:“殿下,张知府许是怕流民聚眾生事,先將他们安置在城外,待统计清楚了再上报,也是为了北平的安稳著想,並非有意隱瞒。”
朱棣眉头微蹙,又问道:“可流民不安顿好,迟早会出乱子。王府近来粮仓还有些余粮,我想著拨些给永定河修堤的民夫,也算帮著张知府缓解些压力。可又怕他说王府干政,毕竟民生事务是府衙的职责,你觉得该如何周旋?”
葛诚下意识的开口道:“殿下体恤民夫是好事,可张知府毕竟是北平民政的主管,若王府直接拨粮,確实容易落人口实,说王府干预地方行政。属下觉得,不如还是让徐同知跟张知府商议,由府衙出面申请,王府再『酌情资助』,这样既合规,也不会让张知府难堪。”
这番话看似合理,实则处处维护张昺,还暗指王府直接拨粮便是越权。
朱棣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葛诚与张昺的默契,已然昭然若揭,这个龟孙不仅泄露王府消息,更在言语间处处为张昺著想,甚至隱隱有约束王府的意味,分明是早已站在了张昺那边,成了南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朱棣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面上依旧平静,只是语气冷了几分:“原来如此,倒是孤考虑不周了。此事便按你说的,让徐牧去跟张知府商议吧。你先下去把。”
葛诚没察觉朱棣语气的变化,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退出了书房。
待葛诚走后,朱棣猛地一拳砸在案上,案上的茶杯都震得晃了晃。
他原以为葛诚只是偶尔接触张昺,却没想到两人早已勾结如此之深,连言语间都这般默契。
若非是徐牧提醒,恐怕还被蒙在鼓里,日后靖难筹备的动静,怕是早晚会通过葛诚传到南京!
“看来,葛诚留不得了。”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隨即又冷静下来。现在还不是处置葛诚的时候,葛诚的核心作用,是建文帝派往燕王府的眼线,他掌文书往来,能接触王府核心信息,其存在的意义就是向张昺、谢贵传递自己的动向。
若朱棣此时直接杀了葛诚,等於公开宣告“我已知晓你们在监视我!”
夜色已深,燕王府的佛堂內烛火摇曳,姚广孝身披僧袍,正对著一盏油灯整理著卷宗。
朱棣轻步走入,身上还带著初冬的寒气,他示意隨从在外等候,独自走到姚广孝案前,沉声道:“道衍,今日有件事,需与你商议。”
姚广孝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朱棣:“殿下深夜前来,想必是葛诚之事有了定论?”
朱棣在蒲团上坐下,將近日试探葛诚的经过一一道来——从徐牧揭发葛诚与张昺私会,到他借文书、言语两次试探,葛诚如何泄露消息、如何维护张昺,桩桩件件都讲得仔细。
末了,他语气凝重:“如今已能確定,葛诚早已投靠张昺,是南京安插在孤身边的眼线。只是孤暂未动他,一来怕打草惊蛇,二来……还想借他传递些假消息。”
姚广孝静静听著,手指在念珠上轻轻摩挲,待朱棣说完,才缓缓开口:“殿下此举甚妥。葛诚留而不杀,既能稳住张昺与南京,又能反向误导,实为上策。不过,老衲更关心的,是揭发此事的徐牧。”
朱棣道:“我也正在琢磨此事!”
姚广孝眼中带著几分篤定:“殿下可曾想过,徐牧为何会主动揭发葛诚?他身为北平府同知,与葛诚同属府衙体系,且葛诚是王爷您的长史,按常理,徐牧即便撞见私会,也未必敢贸然稟报,毕竟这牵扯到王爷您的近臣,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朱棣闻言,心中一动:“道衍的意思是?”
“老衲以为,徐牧此举,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投名状』。”
姚广孝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他在北平府衙任职,既要应对张昺的监视,又要处理民生政务,却始终未与张昺同流合污,反而处处贴合王爷您的需求——整理户籍、兴修水利、带世子查农桑,每一件事都办得妥帖,且都暗合稳固北平后方之意。如今又主动揭发葛诚,这分明是在向王爷您表明立场:他愿弃朝廷,投效於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