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扫尘土,备年菜,烟火气里盼团圆
腊月初十九的天,比头天更晴了些。窗上的冰化了大半,留下些水痕,像谁用指尖画了幅模糊的画。念秋还在被窝里赖著,就听见院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响声,是扫帚划过地面的动静,一下下,把腊月的清冷扫得鬆动了些。
她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袄就往外跑,脚刚沾地,就被门槛绊了下,踉蹌著扑到傻柱背上。傻柱正挥著大扫帚扫院子,背上突然多了个小肉团,嚇了一跳,手里的扫帚“哐当”掉在地上。“你这丫头,咋跟只小炮仗似的,说炸就炸过来了?”他转身颳了下念秋的鼻子,鼻尖上还沾著点炕上的热气。
院里已经堆了不少扫起来的枯草败叶,建业正用扁担挑著往院外走,扁担压得弯弯的,“这院子一年没彻底扫了,墙角的蛛网都能粘住麻雀了。”他把枯草倒在院外的柴堆旁,回来时手里攥著把冻红的野果,“刚在柴堆边捡的,冻得跟冰似的,你俩尝尝。”
念秋和刚进门的月娥各抢了一颗,放嘴里一咬,“咯吱”一声,又酸又甜,冰碴子顺著喉咙滑下去,激得两人直缩脖子。“比冰葫芦还提神!”月娥咂咂嘴,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张奶奶从屋里出来,手里拿著块抹布,“今儿该扫尘了,老话讲『二十七,扫尘土』,咱提前几天弄,省得后面手忙脚乱。”她指著窗台上的灰,“屋里屋外,犄角旮旯都得扫乾净,把晦气扫出去,来年才能顺顺噹噹。”
晓梅已经在擦柜子了,她把柜上的瓶瓶罐罐都搬到炕上,用浸了热水的抹布使劲擦,木柜上的木纹一点点显出来,像浸了油似的发亮。“这柜子是前儿你爷爷做的,”她对念秋说,“当年刷了三遍桐油,现在擦出来还跟新的一样。”
苏晚在拆窗帘,蓝布窗帘上绣著几枝兰草,是她刚嫁过来时绣的。“这窗帘掛了快十年,”她抖了抖上面的灰,“拆下来洗洗,过年掛著清爽。”院里的绳子上已经晾上了被单,白生生的在风里飘,像只展翅的大鸟。
傻柱扛著梯子往房上爬,要扫房樑上的灰。“你可得抓稳了,”张奶奶在底下仰著脖子喊,“別跟去年似的,踩空了摔个屁股墩。”傻柱在房上哈哈大笑,手里的笤帚挥得像风车,“去年那是梯子滑,今年我垫了块厚木板,稳当著呢!”灰尘从房樑上簌簌掉下来,他眯著眼睛往下扫,呛得直咳嗽。
建业在清理灶膛,掏出里面的炉灰,堆在墙角,“这炉灰能肥田,开春撒在菜地里,种出来的黄瓜准甜。”他用小铲子把灶膛颳得乾乾净净,“灶王爷住的地方得亮堂,不然他老人家不高兴。”灶台上,晓梅正用硷面擦油污,擦过的地方亮晶晶的,能照见人影。
念秋和月娥拿著小扫帚,在扫炕底下的灰。两人蹲在地上,头凑著头,扫帚柄碰在一起“咚咚”响。“这里有只小虫子!”月娥突然喊,念秋赶紧凑过去看,原来是只冻僵的七星瓢虫,红底黑斑点,像枚小纽扣。“把它放到窗台上吧,”念秋用纸片托起虫子,“等天暖和了,它说不定能活过来。”
晌午的时候,扫尘的活儿告一段落。院里的地面扫得光溜溜的,能看见青砖的纹路;屋里的家具擦得鋥亮,连房樑上都乾乾净净的,透著股清清爽爽的气。张奶奶烧了锅热水,让大家洗手,“扫完尘,就该备年菜了。今儿咱先把肉醃上,过几天熏腊肉。”
傻柱从地窖里搬上来块五肉,是前儿赶集买的,肥瘦相间,油光鋥亮。“这肉得用盐醃透了,”他把肉放在大盆里,撒上粗盐,用手使劲搓,“搓到盐都化了,再放上椒、八角,醃三天,熏出来才香。”建业在旁边帮忙,把搓好的肉掛在房樑上,用绳子拴住,“得掛在通风的地方,让水分慢慢渗出来。”
晓梅在切萝卜,要做萝卜乾。她把萝卜切成条,撒上盐,用石头压住,“压一晚上,把水控出来,再晒上几天,就能收起来,开春配粥吃,脆生生的。”苏晚则在剥蒜,剥好的蒜瓣白胖胖的,放在瓷碗里,“得多剥点,拌凉菜、炒肉都用得上。”
院里的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人身上发懒。张奶奶坐在炕沿上,择著刚从地里挖的白菜,“这白菜得留著做年三十的饺子馅,”她把黄叶掰下来,“还得做点素馅的,给吃素的亲戚预备著。”念秋趴在她腿上,看她择菜,阳光透过窗欞照进来,在她白的头髮上撒了层金粉。
傻柱閒不住,又去院里劈柴。斧头抡起来,“哐当”一声,木柴应声裂开,纹路像朵绽开的。“得多劈点柴,”他擦了把汗,“过年烧火的地方多,灶上要煮肉,炕要烧得热乎,不能断了柴。”建业把劈好的柴码成垛,整整齐齐的,像堵小墙。
下午,李大叔又来了,这次推著独轮车,上面放著个大瓦缸。“这是我家酿的米酒,”他把瓦缸搬下来,“给你家送一缸,过年时温著喝,驱寒。”缸盖一打开,一股甜甜的酒香飘出来,念秋凑过去闻,被酒气呛得打了个喷嚏,逗得大家都笑了。
傻柱赶紧去灶房舀了碗刚炒的瓜子,塞给李大叔,“尝尝我家苏晚炒的瓜子,比镇上买的还香。”李大叔抓了把放进嘴里,嗑得“咔嚓”响,“是香,火候正好。对了,我家那口子说,明儿要做年糕,让你家晓梅过去搭个手,人多热闹。”晓梅在屋里应著:“成,明儿我一早就过去。”
傍晚时,风又起了,吹得院里的红灯笼轻轻晃。苏晚在蒸馒头,一锅白胖胖的馒头出锅,热气腾腾的,把灶房的玻璃都蒙上了层雾。“这馒头得多蒸点,”她用布盖在馒头上,“过年时来人来客的,隨时能端出来。”念秋偷偷拿了个小馒头,揣在怀里,跑到院里找月娥,两人躲在柴房后面,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吃得满脸都是面渣。
屋里的灯亮了,映著墙上的影子。张奶奶在给孩子们讲过去的年,“那时候穷,过年能吃上块肉就不错了。哪像现在,有有果,有肉有酒,还能扎这么好看的灯笼。”她摸了摸念秋的头,“你们呀,都是赶上好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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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朗从外面回来,手里提著只兔子,是刚在山里套著的。“这兔子肉嫩,”他把兔子掛在墙上,“明儿剁了,做个红烧兔子肉,给孩子们补补。”念秋眼睛一亮,“我要吃兔腿!”月娥也跟著点头,“我也要!”许朗笑著答应:“都有,都有,管够。”
灶房里,晓梅在醃咸菜,萝卜、白菜、辣椒,切得整整齐齐的,放进罈子里,倒上酱油、醋、椒水,封上盖子。“这咸菜能吃到开春,”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早上就著馒头吃,爽口得很。”苏晚则在熬浆,要做些稀,粘瓜子仁用,“做些瓜条,孩子们爱吃。”
夜里,炕烧得暖暖的。念秋和月娥挤在张奶奶身边,听她哼著老调子。窗外的灯笼还掛著,红光照在地上,像块铺开的红布。傻柱和许朗在堂屋算帐,明年开春想再盖间房,得盘算著攒点钱。建业在灯下修农具,把锄头、镰刀磨得亮亮的,“开春种地就靠它们了。”
离过年还有四天了。扫乾净的屋里飘著馒头的香,醃好的肉在房樑上滴著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股忙活后的踏实。这扫尘扫去的是旧岁的尘埃,备下的年菜藏著新年的期盼。就像那灶膛里跳动的火苗,烧得旺,日子就暖;就像那蒸出锅的馒头,发得大,来年就顺。
第二天一早,晓梅就提著个布包去李大叔家帮忙做年糕。布包里装著些红和芝麻,是做年糕要用的。念秋和月娥也想跟著去,被张奶奶拦住了,“让你婶子安安稳稳干活,你们俩在家剥生,下午咱做生。”两人只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阳光下,剥起了生,生壳堆在脚边,像座小山。
傻柱和许朗去河里挑水,要把水缸灌满。河水结了层薄冰,敲开冰面,水清亮亮的,能看见水底的石头。“这水甜,”傻柱用瓢舀了口喝,“比井里的水软和,煮肉香。”两人挑著水往回走,水桶晃悠悠的,洒出来的水在地上结了层薄冰。
建业在劈柴,突然发现柴堆里有个马蜂窝,嚇得赶紧往后退。“这马蜂冬天不出来,”他找来根长竹竿,“把它捅下来,不然开春蛰著人。”竹竿一捅,马蜂窝“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空落落的,只剩下层壳。念秋捡起马蜂窝,翻来覆去地看,“这壳真硬,能当个小篮子不?”
晌午,晓梅回来了,手里提著块年糕,还冒著热气。“李大叔家的年糕刚出锅,让我给孩子们带块尝尝。”她把年糕掰成两半,分给念秋和月娥。年糕黏黏的,带著红的甜和芝麻的香,两人吃得嘴巴上都沾著。“下午咱也做,”晓梅擦了擦她们的嘴,“用黄米做,比白米的更糯。”
苏晚已经把黄米泡好了,泡得胖乎乎的,捞出来放在石磨上磨。傻柱推著磨,磨盘转得“吱呀”响,黄米变成了浆,顺著磨盘流下来,滴进下面的盆里。“这浆得沉淀一夜,”苏晚用布把浆包起来,“把水控出去,才能蒸。”
张奶奶在翻晒腊肉,醃了三天的肉已经变了色,油汪汪的。“明儿就可以熏了,”她用手摸了摸肉,“用松树枝熏,能熏出股松香味,好吃。”院里的绳子上掛满了肉,像一串串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
下午,开始做生。苏晚把熬好的浆倒进炒好的生里,快速拌匀,然后倒在案板上,用擀麵杖擀平,趁热切成小块。“这得趁热切,”她边切边说,“凉了就硬了,切不动。”念秋和月娥在旁边等著,刚切好的生还冒著热气,她们各拿了一块,烫得直甩手,却捨不得放下,嘴里“嘶嘶”地吸著气,吃得香甜。
许朗去镇上赶集,买了些年画和对联。回来时,胳膊上夹著卷红纸,手里还提著个纸包,里面是些五顏六色的顏料。“这顏料是给孩子们画灯笼用的,”他把纸包递给念秋,“你们不是说小灯笼上的样不够多吗?自己画,想画啥就画啥。”念秋高兴得跳起来,拉著月娥就往屋里跑,要去画灯笼。
傻柱和建业在修院门,门轴有点鬆了,开关时“咯吱”响。“得弄紧点,”傻柱往轴里灌了点油,“过年时人来人往的,总响多难听。”建业用锤子敲著钉子,“再钉块铁皮,耐磨。”修好的院门开关起来“咚咚”响,透著股结实劲儿。
傍晚时,晓梅开始蒸黄米糕。笼屉里的黄米糕发得高高的,像座小塔,掀开笼屉,一股糯香飘出来,馋得念秋直咽口水。“等凉了,蘸著白吃,”晓梅把糕取出来,放在案板上,“或者切成片,用油煎,外酥里糯,更香。”
灶房里,苏晚在燉肉,大锅里的肉“咕嘟咕嘟”地煮著,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这肉得燉到烂乎,”她用筷子扎了扎,“一扎就透,才好吃。”旁边的小锅里煮著猪耳朵和猪蹄,是要做滷味的,“滷好了,切一盘当下酒菜,下馒头都成。”
屋里的灯亮了,许朗在贴年画。堂屋的墙上贴了张“五穀丰登”,画著满仓的粮食和胖乎乎的娃娃;房门上贴了张“门神”,秦琼和尉迟恭瞪著眼睛,威风凛凛。“这年画得贴正了,”他用手把画捋平,“歪了不好看。”
念秋和月娥画好了灯笼,小灯笼上画满了小、小鸟,还有歪歪扭扭的“福”字。“我的灯笼比你的好看!”念秋举著自己的灯笼说。月娥不服气,“我的才好看,你看这小鸟,多像真的!”两人举著灯笼在院里跑,灯笼上的顏料还没干,蹭了她们一身。
张奶奶坐在炕上,数著过年要穿的新衣服。给念秋做了件红袄,给月娥做了件粉夹袄,给傻柱和许朗各做了件新裤。“过年就得穿新衣服,”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图个新鲜,图个喜庆。”
离过年还有三天了。院里的腊肉在风里晃,灶上的肉香飘得远,墙上的年画透著喜兴。每个人的心里都像揣著块刚出锅的年糕,热乎乎、甜丝丝的。这扫尘后的乾净里,藏著对新年的敬畏;这备好的年菜里,裹著对团圆的渴望。就像那越擦越亮的灯笼,照得日子明晃晃的;就像那越熬越浓的浆,甜得心里蜜滋滋的。新年的脚步,已经听得见了,一步一步,踏在每个人的期盼里,越来越近。
夜里,念秋躺在床上,还在想著明天要做的事。她要跟著晓梅去炸丸子,要看著傻柱熏腊肉,还要把画好的灯笼掛在自己的床头。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她带著笑,慢慢睡著了。梦里,她提著小灯笼,跟著小伙伴们去拜年,口袋里装满了果,甜得像掉进了蜜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