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宝藏”
当他们翻到那张1947年重建报导的版面时,费德里科的眼晴微微亮了一下。
他指著上面一幅反映居民积极参与重建的黑白照片:“这个,站在中间偏左这个,戴帽子的,就是我祖父。”
玛丽昂立刻凑过去。
照片拍摄的是一群人在搬运木材,场景有些混乱。
费德里科指著其中一位侧著脸,正弯腰托起一根粗大木料的男子。
照片颗粒感很重,那人又处於边缘,只是一个穿著朴素工装,戴著帽子,弯腰和旁人说话的身影,面容非常模糊,完全看不清细节。
玛丽昂抬头望向客厅墙上那张清晰得多的洛伦佐手持步枪的旧照,对比著帽檐下的轮廓和身形,如果不是费德里科明確指出,他们几乎不可能从这群忙碌的人里辨认出来。
接著,费德里科又指向挨著他祖父的另外几个人影,其中一个人正递工具给洛伦佐另一人则在后面扛著另一块木板“这几个人,是当年祖父的老战友,大概还是我很小的时候,祖父看到旧照片偶尔会提起重建初期和他们一起做事的情景,不过这些人,在我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也没听祖父说起他们还联繫,有的可能在战爭结束不久后就去世了,或者是搬去了很远的地方,总之都没再回到瓦莱托这边生活了。”
“老战友?也是游击队员?”卢卡立刻追问。
“是的,”费德里科点头,“祖父提起过几次,说他当年的游击小队里活下来的老伙计们,不少都在重建时回来了,都想为新瓦莱托镇出份力。”
玛丽昂精神一振:“您能回忆起祖父提过的这些人的名字吗?或者他们有什么特徵?”
费德里科用力回想,眉头紧,片刻后露出歉意:“抱歉,確实太久了,也许提过名字?但都是绰號居多,像是『高个子”,『大嗓门”之类的?实在想不起来了,祖父晚年其实不太爱给我们提那段战爭岁月里的人和事,偶尔说说,也很少提具体人名。”
玛丽昂又问道:“那您祖父提到过他和这些老战友,除了重建工作,还有没有其它关於他们的具体事跡?比如战爭最后阶段的事情?比如44年底在旧镇附近的行动?或者关於运输队的?或者为什么他们后来都不在瓦莱託了?”
费德里科认真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关於重建的事,他有时会说一些,比如大家如何齐心协力克服困难,但关於战爭,特別是战爭后期的具体战斗他很少讲细节,即使讲,也多是讲一些战友的情谊,困难时期的互助这些比较正面或者比较泛的回忆。
“最多说他们一起挖过战壕,放过哨,有时候弄到点食物会分享这些小事,像你们问的旧镇战斗和运输队,如果回忆录里都没写,他平时应该更不会提了,可能-那確实是个他不愿触碰的话题吧。”
玛丽昂记下了这几个人,这些都是潜在的信息源,或许可以通过退伍军人档案寻找他们的后人,或者查看他们是否像洛伦佐一样留下了文字记录。
她的目光回到报纸上,跳过报导新镇规划的文字。
报导中还有几张展现旧瓦莱托镇废墟景象的照片,在黑白影像中显得格外惨烈,与他们现在在遗址看到的杂草丛生,半理於地下的景象截然不同。
47年的照片清晰地展示了战爭刚刚结束不久后的真实景象,满目疮痰,没有一栋完整的建筑,到处是烧焦发黑的断壁残垣,倒塌的房梁,破碎的瓦砾堆叠成丘。
废墟上,能看到一些人影在废墟里翻找,搬运,大概是收集还能利用的木料,金属或者寻找个人財物。
照片下方的小字標註著“清理废墟,搜寻可用物资”。
而其中一张照片格外引起了玛丽昂的注意。
画面並非聚焦人群或建筑残骸,而是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拍摄的。
这块空地寸草不生,地面呈现出大片深沉的焦黑色。
没有残骸堆叠在那里,在空地的中央,有一个相对清晰的大坑,周围零散的残骸都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向外推开。
这张照片没有配文说明,只是作为废墟全景的一部分被展示出来。
三人的自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一会。
卢卡轻声道:“这里像是发生过猛烈爆炸,把周围的东西都炸飞了。”
“看痕跡,威力极大,远超一般的迫击炮或手榴弹能造成的破坏。”马可补充道。
玛丽昂没有作声,照片直观地证明了他们发掘现场的推测,发生过爆炸,极可能是运输队自身或遭遇袭击时引发的,是造成“核心物品”被毁灭性摧毁的直接证据。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周围除了垃圾几乎什么都不剩,这张照片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有衝击力。
他们继续翻看报纸的其他版面。
后面几页报导了托斯卡纳其他地区的復兴新闻,与瓦莱托直接相关的有限,大量篇幅充斥看战后初期特有的混乱与阴影。
某地有农民在耕地时不慎触发遗留的地雷被炸身亡。
某小镇居民在自家果园里意外发现了德军撤退时匆忙掩藏的一小箱武器弹药和少量金银首饰。
某个山区又发生了两起凶杀案,当地警方初步怀疑是几个传言中的德军秘密藏宝点引来了凯者,导致了火拼“又是这些『德军宝藏”。”
玛丽昂对此並不感到意外,反而印证了他们之前的判断:“这太普遍了,战爭末期资源枯竭,又面临盟军夹击,德军在各处临时掩藏或遗弃物资財宝的案例屡见不鲜。
“几十年过去,真正有价值的『宝藏”,要么早已被找到,要么因各种原因化为乌有,就像旧瓦莱托镇废墟,几十年来不知被多少寻宝者翻检过,留下的只有垃圾,要么就是埋藏在无法轻易触及的地方,深不可测。”
这挺正常,至少他们就知道,有很多所谓德军宝藏的线索,毕竟当年德军也不可能一次性运完,也不可能將所有宝藏让一个运输队运,留下很多是很正常的事。
他们之前的探索就发现了很多过去的挖掘痕跡,但皆无所获。
所谓“宝藏”大多是平民对財富的臆想,或是一些不法分子藉机生事的幌子。
除了这张1947年的报纸,箱子里还有几份后续年份的旧报纸。
它们显然经过筛选,大多只在报导与瓦莱托镇相关的大事件时才被洛伦佐保留下来。
玛丽昂快速地一页页翻阅著。
直到翻到一张日期显示为六十年代初期的报纸时,她停了下来。
日期栏显示是1964年。一个醒目的標题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托斯卡纳铁路新规划引热议》。
报纸以显著篇幅报导了轰动一时的“铁路改道风波”。
“铁路?”卢卡低声念道。
报导大意是,政府部门曾计划修建一条连接区域主要市镇的铁路网,其中一条支线规划通过新瓦莱托镇附近,穿过旧瓦莱托镇废墟区域。
勘探队实地考察后,项目却突然被搁置,最终铁路线整个改道,完全绕开了瓦莱托镇及周边区域。
“报纸上说,最后放弃瓦莱托线的理由有几个。”玛丽昂一边快速瀏览一边总结,“官方的说法是复杂的山地地形导致工程成本远超预算,加上当时国家压缩基建项目资金,许多非主干道项目被砍掉了,瓦莱托不幸在列。”
在分析失败原因的段落旁,记者引用了几位其他未能通铁路城镇的官员或居民的言论,他们將予头直指勘探队:
-明眼人都知道,那些勘探队打看修路的幌子,真正自的就是去找传说的德军留下的宝贝,找不到宝藏,他们的勘探就结束了,资金『恰好』不够了!我们都被利用了......”
这类言论虽未被官方承认,却在报导中被赋予了不小的篇幅。
不少人质疑勘探队的真实目的並非线路设计,而是藉机对传言中德军撤离时在旧镇废墟地带埋藏的所谓『战利品』进行大规模搜寻”。
这条铁路的勘探路线选择本身就很“巧合”,它恰好途经了多个战后德军藏宝传说最盛的区域,包括旧瓦莱托镇废墟。
有人推测,勘探队的真实目的之一可能是以筑路为掩护进行地下探测。
而当在瓦莱托路段没有发现“预期中的重大收穫”时,项目自然失去了继续推进的动力和理由。
记者在报导末尾也提到,当时像瓦莱托这样被取消线路的偏远小镇不在少数,而这些地方的居民普遍流传著类似的“勘探队寻宝”的说法。
费德里科也凑过来看了看:“噢,这事我有印象,小时候听祖父说过,因为铁路没修成,镇上不少人很失望,为了爭取这条铁路,还组织过人抗议,场面挺大的,我祖父也去了,但后来还是不了了之。”
玛丽昂问道:“罗西先生,那些关於勘探队实际上是来找德军宝藏的民间传言,您祖父有没有跟您详细说过『宝藏』的事?或者旧镇废墟下面可能藏著什么?”
费德里科很乾脆地摇头:“没有,他自己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宝藏什么的,我感觉在他那辈看来就是扯淡,哄小孩或者让当时的人有个念想而已,但说实话,寻宝这事在我小时候挺流行的,就跟童话故事似的,很多镇上的小孩,包括我,都偷偷跑去旧镇废墟『探险』,其实就是去乱翻,希望能找到金市啊,武器什么的。
“那时候,镇上的孩子都以能在那边找到点『战利品”为荣,什么子弹壳,生锈的金属片,奇怪的零件,捡到了就跟宝贝一样,互相炫耀。”
玛丽昂追问:“您也去过吗?”
费德里科点了点头:“当然去过,大概七八岁左右的时候,跟几个小伙伴偷偷摸摸跑过去的,结果被我祖父知道了,他大发雷霆,把我狠狠骂了一顿,还禁足了一个星期,说那里太危险了,不是小孩子该去的地方。”
“危险?除了废墟本身的不稳定,还有別的危险吗?”
“嗯——当时祖父就说很危险,具体为什么没说太细。”费德里科努力回忆著,“说以前就有人在那里出过大事,当时年纪小,只觉得是祖父老古板,管太多,嚇嘘人,也是一直到后来,又有人在那里出事了,我才没去了。”
玛丽昂追问:“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您还记得吗?”
费德里科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就在我被禁足后没多久吧,大概一两个月后吧?记不清具体时间了,我记得是另外一群孩子,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也是瞒著大人偷偷跑去废墟玩,结果—有一个孩子没回来。
“好像是外村的孩子?或者是我们镇上谁家远房亲戚的孩子,总之不是长期住在瓦莱托的,另外几个孩子嚇得跑回镇上,语无伦次,说可能是遇到了野兽,或者掉进看不见的深坑里了,反正人就这么失踪了。
“当时镇上闹得沸沸扬扬,警察,大人们都去找,搜了好几天,只找到那个孩子丟在废墟边缘的背包和一只鞋子,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户。
“当时我本来也打算去的,结果前一天腿摔了没去成,也幸好没去。
“这事之后,镇上的父母都看得更严了,加上废墟確实危险重重,慢慢就没什么孩子敢去了,而且说实话,废墟里也实在翻不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热情自然就消退了。”
玛丽昂:“警察没有结论?”
“是的,没有正式结论,说法很多,有说是被山里偶尔窜出来的狼叼走了,有说是不小心掉进哪个没发现的深坑或者被塌的砖石埋了,也有人私下议论说是不是中了以前遗留下来的什么陷阱,还有人说过那个地方是『不安寧的”,但都是猜测,没有证据。”
“不安寧的?”
“嗯,一些没有根据的说法罢了。”费德里科显然也不太信这个,“他们说那片废墟怨气重,特別是晚上,但我想,更多是出於对危险的恐惧吧,毕竟那里確实发生过惨烈的战斗,也死过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