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夜灯长明(九)
再次睁眼时,路明非只觉得浑身发软,疲惫和酥麻似乎有了实质,连成了一条看不见的虫子在他的血管里蠕动著。
名为【懒惰】的虫子,俗称懒虫。
他重重的打了个哈欠,看向了窗外的风光。
午后的阳光和煦的嚇人,能从阳光的味道里闻见一些香气,或许是春天的香气。
再过几天,漫长的寒冬就要和他告別,三月的暖热即將钻进他的被窝,至少他不用每天晚上被冻得只能开空调才能睡好一个觉。
倒也不是酒德麻衣给他的被子太薄了,而是他总觉得冷,只有把空调温度打高,他才能骗过自己的大脑认为自己处於一个温暖的环境,这样才能安心进入睡眠。
看著蔓延在地板上的阳光,光线的纹路里,有些许灰尘在跳著奇怪的舞蹈,隨著空气而轻轻舞动。
路明非饶有兴致的注视著这一切,他对此有一种既视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景象。
人类经常会有这种感觉,站在街上看著来来往往的人流,突然觉得自己见过这番景象,似乎是在过去,似乎是在梦里,路明非並不知道这种既视感的原理,但一联想到自己貌似曾经见过,他就开始检索起了自己大脑里的记忆,
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上一次见这种景象是在什么时候一一咖啡馆。
想到了咖啡馆,他就想到了那个无指无皮无眼的怪东西,也想到了自己似乎紧紧抓著一根一根什么来著?
一根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是他从那个怪东西身上下来的,而且,一直说不上来的直觉告诉路明非,这件事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路明非顿时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右手上,可直到这时,后知后觉的他冒起了冷汗。
他並没有感受到自己握住了什么东西,甚至,他连握拳这个动作都没有延续。
这下路明非是真的慌了神,他寻思开始了检索,翻找著自己睡著后无意间掉的东西。
可当他將视线转移到右边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浑身一抖。
酒德麻衣披散著头髮,嫵媚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和睏倦,,看上去很久没有休息,她就这么直愣愣的站在路明非的床边,纹丝不动,如同一尊雕像。
说实话,这种景象被一个刚睡醒的、脑子还没从混沌状態下脱离的人来说,的確有些太极端了。路明非被嚇了一跳也十分合情合理。
路明非当场疑惑道:“酒德麻衣你在干什么?”
话音落下,酒德麻衣堪堪有了些许反应,她的眼珠子僵硬的打了一个转,小声说道:“我·“
动不了,有什么东西在诱惑我去看你的掌心一一我意识到了。”
路明非顿时从疑惑变为紧张:“那你看到了吗?!”
“没有,没看见。”酒德麻衣的声音满是暗哑和倦意,“从我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就一直保持著这个姿势,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东西一直想让我抬头看看,但我没有顺从它的想法。”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酒德麻衣吞下了那句没说完的【可是】,她自顾自的,意识模糊的说道,“我在这里站了快有二十多个小时了”
可是什么呢?她不想和路明非说她害怕了。
离开这里,確实能让她暂时失去那种抬起头看向路明非掌心的想法,但是离开这里,也就意味著这里完全独属於路明非一个人。
而酒德麻衣又模糊的意识到了,这里或许不止有路明非一个。
她如果离开了,那该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面对这种无形的、连人类做一件的事情的动机都能模糊掉的、连她到底想干什么都是强行灌入她大脑里的这样一个看不见摸不著的东西,她要是也暂时离开了,那路明非就彻底只能独自面对了。
儘管她知道,哪怕自己留下来,或许也对此无济於事,路明非该独自面对时依旧要独自面对,
但是—有些时候,清醒的“理性”,並不能掌控人类的抉择。
她想著,只要自己留下,万一有那么一瞬间,路明非是需要她留在这里的,那她的留下就有了意义。
而顺从理性,选择远离..如果路明非需要她留下呢?
这是一个她既不知道赌注也不知道赌约的赌局,如果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待在这里等待结果。
酒德麻衣做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大胆决定,她逼迫著自己站定,减少思考的频率,减少呼吸的频率,减少感知外界的注意力,中午到下午,傍晚到凌晨,再到太阳重新升起。
她丝毫没有过半分多余的动作,低著头站在原地,毫无动摇。
路明非:
“....—.
酒德麻衣又说:“你到底握住了什么东西?!危险是什么?”
疲惫和劳累是无法掩饰的,睏倦感也无法遮盖,可酒德麻衣依旧拖著將近晕厥的意识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路明非对此无法回答,他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握住的是什么,但现在那个“东西”已经不在这里了,或者说,暂时抽离了注视。
他为什么知道?他也很好奇。
只是一种縹緲的感觉这一觉他睡得很舒服,或许是近期进度缺乏睡眠的原因,而且现在,
当他意识清醒之后,他能清晰的听见酒德麻衣的心跳声、迟缓的呼吸声。
他的感官能力大幅度活跃了,就像是褪去了沉重的躯壳,用灵魂的视角去看这个世界。
一切都变得轻盈、通透,以及有跡可循。
奇妙的感觉——
“不用再这么站著了”路明非翻身下床,將酒德麻衣扶著坐在了床上,捏了捏她僵硬的肩膀和后颈,“辛苦了—·还有,谢谢。“
“我只是想知道,昨天中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看见了什么—我想一一“好了,谢谢,谢谢你的关心。”路明非出声打断了酒德麻衣的追问,他看著酒德麻衣疲惫的有些睁不开的双眼,“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者说我给不了一个具体的回答,但我能感觉到一暂时不必为此担心。”
也可以说,你不用为此担心。这是路明非心底想到的,没说出口的话。
他无法拿出具体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想法和预感,但他又无比相信心底的预感一一过去、现在、
未来,那“东西”只会找他並且也只能找他。
虽然是孤身一人要面对的事情,但如果有人站在他旁边路明非仔细的看了看酒德麻衣的眼睛,低声道:“睡吧,站了一整天再不睡觉你就得猝死了。”
酒德麻衣疲惫的撑著眼皮,又在路明非的轻声细语里渐渐失去了那份强撑著自己的力气,她从没觉得床居然是一个这么舒服的东西。
可她现在却觉得,能在床上睡著,能被舒適和温暖包围,实在是太好了。
那抹【安心感】,人类追求的、渴望的【安心感】一一酒德麻衣被它包围。
她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她看向了路明非的手指。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路明非右手的食指,似乎更白了一些—白的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