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刘濬感受到刘隱诚心,也不拐弯抹角。
“以我观之,方今多事之秋,正是如贤弟这般的英雄用武之地!”
“岭南远离朝堂,与中原隔绝,此原为劣势。但如今却因此远离纷爭,反倒成为一大优势!”
“中原动盪,百姓商贾士人流离失所者眾多。”
“贤弟应趁此良机,大力招抚南下避乱的士民,充实人口,选贤任能。”
“力行屯田之法,开荒田,兴水利,充实仓廩。”
“剿除匪贼,打击兼併,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则民可安居乐业。”
“畅通商路,广积钱粮,修缮甲戈,锻造精兵,则足以威慑一方。”
“假以时日,封州必然成为岭南有数之强州。若天下有变,岂不能效昔日陈武,创一番伟业?”
刘濬口中的陈武,乃是南朝陈武帝陈霸先是也。
刘台一边听著,一边在心里默默对比自己的想法,发现自己竟与刘濬不谋而合。
刘台又留心刘隱面色,见自己兄长也是颇为认可。
当刘濬说完最后一句,刘台心道,若真能像陈霸先般,势如破竹占据江南,倒也真是好事。
只是时与势均大不同矣!
刘隱则面色一变,赶紧道:“伯深兄醉矣!隱安能学陈霸先所为?”
“异日若真天下有变,隱必帅封州之兵,勤王护驾,匡扶社稷!”
刘濬闻言,挥手反驳道:“贤弟无需如此!君岂是胸无大志之人?”
接著嘆息道:“愚兄避居岭南,冷眼旁观多年,潜心修业以待一雄主,可惜未见英雄。”
“以为將客死他乡,碌碌无为矣!”
“直至今日得见贤弟,一见如故,喜不自胜,实愿將此生所学辅佐贤弟成一番事业也!”
刘濬略显激动地看著刘隱道。
刘隱向来谨慎,甚而多疑,又岂会轻易承认心中的想法?
当下继续否认道:“伯深兄错爱,隱大为感激!”
“只是我实无此等野心,只愿一心为陛下为大帅守土尽责,如此而已!”
见刘隱依然防著自己,刘濬怫然不悦道:“我以真心相待,贤弟何如此见疑耶?”
“既如此,恕濬交浅言深,全当我酒后胡言!告辞!”
说罢起身离座就往外走去。
刘台见好好的,二人就要谈崩,赶紧站起来拦住刘濬,劝道:“尊使息怒!还请留步!”
刘濬见刘台拦住自己,便也顺势停下,问道:“元达以为我方才所言如何?”
刘台诚恳道:“尊使所言,台句句入心,深以为然!正要斗胆再向尊使请教也!”
刘濬闻言,脸色稍霽,转过身来看著刘隱。
刘隱正待开口,刘台一边朝他使眼色,一边抢先拦住道:
“大兄,尊使金玉良言,正中封州要害,何不藉此良机敞开心扉,畅聊一番?”
刘台可是知道,后来刘濬为刘隱多有出力,为南汉做了不少贡献。
如此良才,他可不想自家兄长错过。
刘隱见刘台如此,也是不明所以,自家二弟不是藏不住事的人啊,怎的今晚却大相逕庭?
但出於对刘台的信任,刘隱终究还是决定挽留刘濬。
遂开口道:“兹事体大,请伯深兄勿要见怪我多疑才好!”
说完对著刘濬作了一揖。
刘濬赶紧上前扶住。
歉然道:“贤弟此言差矣,我如何会见怪於你?怪只怪愚兄太过心急矣!”
“愚兄心事潜藏多年,今朝得见机会或能得偿所愿,一时难以自已,倒让贤弟见笑了!”
“还请贤弟见谅!”
语毕二人对视一眼,均感受到对方的真情实意,一起洒然一笑。
方才的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刘台一边看著,笑著道:“既如此,二位兄长还不快坐下?”
刘隱二人呵呵一笑,各自坐回。
刘濬朝刘台道谢道:“方才多亏元达了,否则愚兄若真走了,回去该睡不著觉了!”
刘台笑著回应道:“兄长放心。就算你方才离了此屋,也还在封州不是?”
“我大兄必也不会错过似你这般的良才的!”
见刘台又在点自己,想到之前刘台的准確预测,刘隱顺著话对刘濬说道:
“元达说的不错,兄长这般人才,正是我所渴求的!”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一起捧著刘濬,让刘濬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潜藏多年,见如今兄弟二人如此看重自己,岂能心中毫无波澜?
当下感慨道:“二位贤弟能看重愚兄,我心里既高兴也感激。”
“但也不必给我戴高帽,一切还得以实际说话。”
刘濬虽然自觉自己腹有韜略,但毕竟还没有经过检验,脑子里还是有些清醒的。
刘隱见状,心里对刘濬的好评又升了一级。
人在得意的时候还不忘形,还知道谦逊,这种人,值得交往!
“伯深兄真乃我辈楷模也!”刘隱发自肺腑赞道。
接著,刘隱又说道:“方才兄长所言方略,隱亦深有同感。”
“乱局之下,封州若想破局,非得大量贤才不可为!”
“兄长书香门第,家学渊源,弟实希望能日夜请教。”
“但弟也知大帅倚重兄长,须臾不可离,故还想恳请兄长能替隱多引荐引荐才俊!”
“贤弟求贤若渴,愚兄自然会替你多多招揽!”刘濬说道。
“只是愚兄离中原已久,急切间恐难有所得,还需从长计议。”
“兄长不必著急,人才难得,弟求贤之心亦在长远,不在一朝一夕也!”
“贤弟此言大是!贤弟有此准备,日后必然能群贤毕至!”刘濬开怀道。
“那就借兄长吉言了!”
刘隱说罢,又想起一事,斟酌道:“兄长此来,不知大帅是何態度?”
方才刘濬说的那些,究竟是他个人的想法,还是说刘崇龟也有此意?刘隱想搞清楚。
刘濬其实早就等著刘隱问这话了。
当即道:“实不相瞒,愚兄来此之前,大阿耶曾提起当年韦公与令尊的旧事。”
刘隱兄弟二人闻言齐齐动容。
对视一眼后,刘隱低声问道:“大帅提起旧事,不知有何用意?”
刘濬反问道:“大阿耶用意,贤弟果真不知?”
“弟有所猜测,却不敢妄言。”
“贤弟,大阿耶与我言,岭南为绝佳韜晦之地,欲为家族未雨绸繆也!”刘濬坦白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崇龟是什么心意,刘隱岂还能不明了?
若再装傻,平白让人看轻了。
刘隱当即正色道:“请贤兄转告大帅,隱愿为大帅心愿尽力而为!”
刘濬答道:“贤弟此话,愚兄一定带到。想必大阿耶必定欣慰!”
聊到这里,那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自己人了。
故而刘隱道:“好叫兄长知晓,先前贼子作乱之事,隱实有所保留。”
“如今当全盘告知於兄,並顺便稟告大帅。”
当下便將梧州和峒僚一併说给了刘濬听。
刘濬其实早已从刘崇龟处得知梧州和峒僚有参与,但也只是知道个梗概。
如今听到详细后,不由仍是震惊。
“水寇、峒僚、梧州,三路並进,外加內应作乱、水军倒戈,倒真是煞费苦心,机关算尽!”
“即便如此,贤弟竟也能一夕而定,愚兄佩服!佩服!”
刘濬所说佩服倒不是虚假,从刘隱口述来看,当晚確实颇为危急。
刘隱兄弟能转危为安,实在是值得称道。
想到刘隱曾经对刘崇龟有所隱瞒,刘濬有心想告诉刘隱,刘崇龟对封州的动向其实也是掌握得很及时。
但又担心这是刘崇龟的什么特殊安排,说出来怕坏了事。
也担心刘隱兄弟听了后產生不必要的误会,最终也就没有说出。
“兄长谬讚了,能一夕平乱,多亏了眾將士用命,特別是我二弟,居功甚伟!”
刘隱谦虚道,又將刘台的功绩说了一遍。
“元达真神勇也!”刘濬听完,感觉自己要被这两兄弟震麻了!
这兄弟二人都有龙虎之姿啊!
回去得好好和大阿耶说说,此行不虚!此行不虚啊!
“兄长过誉了!”刘台先是谦让了一句。
接著道:“小弟心中有个疑问,不知能否请教一二?”
刘濬闻言,看著刘台欣然道:“贤弟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