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坐在树荫下,轻咬了口桂酿製的咸鸭蛋,金黄油汁顿时四溢,他忙不叠地舔去。
这咸鲜的协调度,和蛋黄的流沙质感,远超现代流水线上的產品。
又是一项人生之最达成。
吃了口麵饼,他舒服地嗯了声。
吐蕃败了,会一轮一轮地来,需要一个制止的办法。
任何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內部都是错综复杂,派系林立,没有一个例外。
突击松州分坛,以杀止杀。
先发制人,提前反向震慑,撬动內部派系纷爭,让青灯这傢伙自顾不暇。
他小心翼翼地又啃口蛋,用力吮著油。
狼吞虎咽地吃完麵饼,用青草擦了下手。
川西森林里,和吐蕃联手追杀自己的金人,这两日也该到了吧。
这一波,和侵吞山岳帮的金人,是两拨人。
何风笑了笑。
前两天饶了金国青年狗命,这次他还会趁机来吗?来了见到我,接好的手指会不会隱隱做疼?
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吐蕃与金,是不是政治上已经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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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西北四千里,群山峻岭,云雾繚绕间。
一座囊括了几十座山峰的巨大城池,矗立其中。
云海宗,西部仙门大派,领地广袤千里。
北连西夏,东北邻金,东部接宋,其余与吐蕃相邻。
这样的地理位置,不仅为它带来了眾多机遇,也伴生了诸多挑战。
巍峨庄严,瀰漫淡淡木香的议事堂,是最高决策之地。
高耸穹顶和壮观立柱上,鐫刻的繁复精美符文,彰显著宗门古老的歷史。
上首镜般雪亮的檀木长桌前,宗主顾守心和二位副宗主端坐其上。
容貌威严,长须魁梧的他,沉著眉,面色平静地喝著茶。
南方的吐蕃王朝,在年轻国君执掌后,日渐强盛。
作为国寺的大光明寺,在他大力扶植下,融合了苯教,实力与日俱增。
近些年,作为先锋,开始了强力的向外扩张。
对宗门屡屡挑衅,最近更是频繁发生衝突,甚至都侵蚀了一些地盘。
敌强我弱之际,传说中的謫仙人,意外落在了领地里。
再三嘱咐弟子发现了要礼尚有加的相请,偏偏就得罪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合適机会了。
顾守心手中的紫砂茶杯,不知觉被捻成了粉尘。
“大哥,虽说我们无心得罪过謫仙人,但事后也暗中帮过他几次了。”三十余岁,身材健硕的三宗主段凌霄,满脸疑惑。
“这一现身你就让二哥飞几千里去帮忙,我觉得没必要。”
“帮他是为我们自己,並不是特意的赔礼道歉,没有诚意的示好只会適得其反。”三十出头,容貌俊秀,思维敏锐的四宗主罗寧语气肯定。
“大哥依旧担心他倒向吐蕃或金,那对我们是灭顶之灾。”
“老二去我就放心了。”顾守心接过弟子送来的茶杯,“这时候再树强敌,极其不智。”
“宗门上下百万余人,我们必须要有万全的准备。”罗寧向两人投去了徵询的目光。
“这几天各路人马都会来,是不是可以接触一下宋和西夏,他们有抗衡金与吐蕃的诉求,联手狙敌未尝不可。”
“四弟,这不是违背不联合外人的祖训了。”段凌霄手猛地一摆,“难道教训还不深刻?那只会让我们不得不捲入各种纷爭。”
罗寧心里嘆了口气。
数百年前,吐蕃极盛时期,云海宗为了生存,突破祖训联唐抗击,宗主和门內精英悉数战死。
最后吐蕃王朝虽被击溃,但大伤元气的宗门,饱受各势力欺压,险些灭门。
此后联盟合作,就被门人等同於引狼入室,包藏祸心。
“当初没有唐的援手,宗门过不了那关,不能因为付出了巨大代价,就否认联盟错误。”
顾守心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喝茶。
祖师遗训,是鐫刻在门人心中,最神圣不可侵犯的信仰。
它交好各方,不参与任何外部事务,淡泊避世的生存法则,被视为宗门千年屹立不倒的精神支柱。
推翻它,足以造成宗门的四分五裂。
“吐蕃疆域辽阔要四面兼顾,分析过,我们可以抗衡。”段凌霄诚恳地看著罗寧,“可联合外人,终究后患无穷。”
罗寧急得额头青筋隱现:“吐蕃密结大理与金勾连,野心昭然若揭,我们必须要未雨绸繆。”
“它们攻宋和我们修士无关啊。”
顾守心默默听著两人爭论。
金目前陷入了內斗,与宋缔结了和约,內斗一结束,隨时就会再启战端。
它与吐蕃已成联盟,宗门挡在了两家中间,成了战前必须搬掉的绊脚石。
自己赞成合纵连横,否则宗门就是覆灭的命运。
可一旦如此决策,就必然是內乱。
无论自己怎么选择,百万人的命运,似乎都註定是毁灭。
当下的困局,简直就是个死结。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孤独的舵手,驾驶著云海宗这艘孤单的小船,在巨浪中摇摇欲坠。
心中是有一个预案,可实在不愿意去构思完善它。
喝了口茶,他压下翻腾的情绪:“一个月前和吐蕃的衝突,我们死了几个弟子,这事我压下来了,很多人说我软弱,可打了就是太平吗?”
段凌霄眼中闪过愤怒:“大哥,我当时就建议突击番僧哨所,不狠狠还击,下次还会来挑衅。”
顾守心笑了笑:“双方开战,宗门能不能贏?”
段凌霄没有说话,头却依然高昂。
“三哥,它是个兵强马壮的庞然大物,我赞成此刻先忍耐。”罗寧劝慰。
“死也是一种逃避,副宗主要带大家走一条活路,只求当一名战士英勇战死,该你负的责任呢?”顾守心语重心长。
“老三,现在不同前些年太平时日,要学会整体考虑问题。”
他伸手制止了继续討论,联盟与否,再爭下去双方怕要脸红脖子粗:“先散了,弟妹都在家等著吃午饭呢。”
两人应声道別。
顾守心饮著茶,听见大门关上了,良久,低沉嘆息从胸腔里缓缓溢出。